梅尧臣,字圣俞,是安徽宣城人,是侍读学士梅询的堂兄弟。他擅长写诗,追求深远古朴的意境,偶尔也会展现出巧妙的构思,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后来因为梅询的关系,他做了河南府的主簿,西京留守钱惟演特别欣赏他,和他成了忘年之交,经常一起吟诗作赋,整个府衙的人都对他很推崇。欧阳修和他都是诗友,欧阳修自己都觉得不如梅尧臣。梅尧臣更加努力刻苦,认真思考,勤奋学习,从此名声大噪。宋朝建立以后,像梅尧臣这样以诗歌闻名于世的人,其实很少。他曾经对别人说过:“诗歌嘛,关键是意境新颖,语言精炼,能够写出前人没有写过的东西,这就算不错了。如果能够把难以描绘的景象写得如同展现在眼前,把说不尽的意蕴含蓄地表达出来,那就算达到了最高的境界。”大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他做过德兴县令、建德县令、襄城县令,还做过湖州税监、忠武军判官、镇安军判官和永丰仓监官。朝廷的大臣多次推荐他到中央的馆阁任职,后来朝廷召见他考试,授予他进士出身,让他在国子监做直讲,之后又升迁为尚书都官员外郎。他还参与了《唐书》的修撰工作,书稿完成之后,他还没来得及上奏就去世了,朝廷追赠他儿子一个官职。
宝元、嘉祐年间,仁宗皇帝祭祀郊庙,梅尧臣也参加了祭祀活动,还献上了歌诗,他还曾经上书朝廷谈论军事。他注定了《孙子兵法》十三篇,撰写了《唐载记》二十六卷、《毛诗小传》二十卷、《宛陵集》四十卷。
梅尧臣家里很穷,喜欢喝酒,很多有才华的士大夫都喜欢和他交往,经常带着酒到他家做客。他很会开玩笑,为人处世也很圆滑,他常常用诗歌来讽刺和批评时政,晚年诗作更加成熟。曾经有人得到了一件用西南夷的布料做的弓衣,上面织的图案居然是梅尧臣的诗句,可见他当时的名气有多大。
江休复,字邻几,是开封陈留人。他年轻的时候就努力学习,博览群书,写文章风格淳朴典雅,尤其擅长写诗。他喜欢弹琴、下棋、喝酒,从不把名利放在心上。他通过进士考试入仕,先是在桂阳当蓝山尉,骑着驴子上任,经常骑在驴背上看书,看得都迷路了,家人还得四处找他。后来因为他的文章写得好,被提拔到大理寺丞,又升迁为殿中丞。他把自己的著作献给朝廷,经过考试,被任命为集贤校理,还担任过尚书刑部的判官。他跟苏舜钦是朋友,因为参与了进奏院祠神会的事被罢官,后来去蔡州监商税。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先后担任奉符县知县、睦州通判、庐州知州,再次被任命为集贤校理,还担任过吏部南曹判官、登闻鼓院判官、群牧判官,后来又出任同州知州、提点陕西路刑狱,入朝担任三司盐铁勾院判官,还负责修起居注,一路升迁,最后做到尚书刑部郎中,然后去世了。
江休复为人外在看起来比较随意洒脱,但内心却非常谨慎细致,对待寡居的婆婆就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孝顺,他交往的朋友也都是当时有名的才俊。他在做官的时候,政事处理得简明扼要。他还写过一篇名为《神告》的文章,文中提到皇位继承人还没确定,借用神灵告诫祖宗的意思,希望能够引起皇帝的重视。他还曾经说过,昭宪太后(宋真宗赵恒的皇后)的后代很多流落在民间,应该把他们找出来。他的著作有《唐宜鉴》十五卷、《春秋世论》三十卷和文集二十卷。
苏洵,字明允,是眉州眉山人。他二十七岁才开始发愤图强学习,一年后参加进士考试和茂才异等考试,都没考中。于是他把以前写的文章都烧了,闭门读书,最终掌握了《六经》和诸子百家的学说,写起文章来,一会儿就能写出几千字。在宋仁宗的至和、嘉祐年间,他和他的两个儿子苏轼、苏辙都来到京城。翰林学士欧阳修推荐了他写的二十二篇文章,文章一发表,士大夫们都争相传阅,当时很多学者都模仿苏洵的写作风格。苏洵的著作很多,比如《权书》、《衡论》、《机策》等等,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只选录他的《心术》和《远虑》两篇文章。
《心术》说:
将帅之道,首先要管好自己的心。就算泰山压顶,脸色都不变;就算麋鹿从旁边跑过,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才能应对敌人。打仗,一定要讲道义,不义之财即使能得到,也不能去动。只有讲道义才能激怒士气,士气被激怒了,就能百战百胜。
打仗的策略,没开战之前要积攒钱粮,将要开战的时候要积蓄力量,打完仗之后要恢复元气,打胜仗之后要抚慰将士之心。要认真地设置烽火台和哨卡,让老百姓安心耕种,这是积攒钱粮;要丰厚的犒赏和优厚的待遇,这是积蓄力量;小胜仗之后更要加紧努力,小败仗之后更要奋发图强,这是恢复元气;用人要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这是抚慰将士之心。所以,将士应该积蓄怒气和欲望,但不要完全释放出来。怒气不完全释放,就会有余勇;欲望不完全释放,就会有余贪。这样,即使统一了天下,将士们也不会厌倦战争,这就是黄帝能够七十次作战而军队不疲惫的原因。
将领要聪明谨慎,士兵要愚钝听话。将领聪明,才能难以预测;将领谨慎,才能让人不敢冒犯。这样,士兵就会完全信任将领,听从指挥,自然就显得愚钝了。只有士兵愚钝,才能和他们同生共死。打仗之前,一定要了解敌人的首领和将领,才能冒险出击。邓艾能从山洞里偷袭,如果不是刘禅无能,百万大军都能被轻易俘获,敌人本来就轻敌冒进。所以古代的贤将,能够用战争来试探敌人,又能用敌人来试探自己,这样就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主将之道,要懂得道理才能出兵,要了解形势才能增兵,要懂得分寸才能用兵。懂得道理就不会屈服,了解形势就不会沮丧,懂得分寸就不会穷途末路。看到小便宜不动心,看到小危险不惊慌,小便宜小危险不足以侮辱我的才能,这样才能应对大的利益和大的危险。只有保养自己的才能,爱惜自己的人,才能在天下无敌。所以,一个忍耐可以抵挡一百个勇敢,一个平静可以制服一百个行动。
兵法有长有短,敌我双方都是一样的。有人问:“我的长处,我应该拿出来用,敌人就不会和我比拼;我的短处,我应该收起来不用,敌人就会和我较量。这该怎么办呢?”我说:“我的短处,我应该把它暴露出来,让敌人怀疑而退却;我的长处,我应该暗中积蓄,让敌人轻视而掉入陷阱。这就是运用长短之法的策略。”
话说啊,用兵厉害的人,能让士兵们啥都不用担心,反而有依靠。啥都不担心,就觉得死不足惜;有依靠,就觉得不会全军覆没。你看,拿根小棍子都能跟猛虎搏斗,大声喊叫着猛打;可要是光手碰见个蜥蜴,都吓得脸色发白往后退,这都是人的本性。明白这个道理,就能当将军了。
要是光着膀子按着剑,那乌获(古代大力士)都不敢靠近;可要是穿着盔甲,拿着兵器睡觉,连个小孩都能弯弓射杀他。所以啊,用兵厉害的人,能让军队保持坚固的态势,只要态势稳固,那力量就绰绰有余了。
《远虑》这本书里说:圣人的治国之道,有常道、有权谋、有策略,所以才能治理好百姓,管理好群臣,还能有心腹之臣。常道,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权谋,是百姓不知道的,但群臣知道;策略,是连群臣都不知道的,只有心腹之臣知道。
要是圣人没有权谋,那天下大事就办不成;没有策略,那万世基业就难以成就。但是,这些都不是天下百姓应该知道的;而策略更是群臣不能听到的。群臣听不到,那跟谁商量?商量才能成事,所以说,心腹之臣一天都不能少。
后世的人看到夏商周三代都是用仁义取天下,用礼乐来治天下,就说“圣人没有策略”。其实啊,取天下和守天下,没有策略根本不行。只是夏商周三代圣人的策略,不像后世那些阴谋诡计那么明显,所以后世人才看不出来罢了。
话说,一个国家要成功,得有几个心腹大臣。你看,大禹有益,商汤有伊尹,周武王有姜太公,这三位大臣,都了解天下人不知道的事,知道朝中大臣们不知道的事。大禹、商汤、周武王在上面把握大局,这三位大臣在下面配合,这才成就了千秋万代的大业。再往下说,齐桓公、齐桓公和晋文公,有管仲、狐偃给他们出谋划策;吴王阖庐有伍子胥;越王勾践有范蠡、文种。刘邦起兵的时候,韩信、黥布、彭越这些都是他的大将;曹参、樊哙、滕公、灌婴这些都是他的裨将;郦生、陆贾、叔孙通这些游说诸侯的人才,也都是他的心腹。至于那些奇谋妙计,朝中大臣都不知道,只有张良和陈平这两个人知道。唐太宗手下有很多奇才,但是真正被他委以重任,深受信任的,也就只有房玄龄和杜如晦。
君子想做好事,小人想做坏事,这心思其实是一样的。君子有谋略就能做好事,小人有谋略就能做坏事。有了谋略,即使是坏事,也可能成功;没有谋略,即使是好事,也做不成。所以说,心腹大臣一天都不能少。司马氏是魏国的叛贼,因为有贾充这样的人当心腹,才得以成功。陈胜、吴广是秦朝百姓眼中的大禹、商汤,但因为没有心腹大臣,所以失败了。为什么呢?因为没有心腹大臣,就没有谋略,或者有了谋略也泄露了。没有谋略,或者有了谋略却泄露了,就像老虎豹子吃人,却不知道设陷阱,或者设了陷阱却不知道在上面盖东西一样。
有人说:“谋略这东西,是创业的君主用来成就大业的,守成之世,还需要谋略,还需要心腹大臣吗?”哎!守成之世,就能像太古时代那样太平盛世了吗?不可能!我看谋略这东西,是永远也离不开的。再说,天下大乱,往往隐藏在太平盛世之中。田文说过“君主年少,国家危险,大臣们还不拥护”,在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心腹大臣,那真是让人寒心啊!以前,刘邦晚年,天下已经平定了,他还把周勃留给惠帝、文帝;汉武帝晚年,天下已经治理好了,他还把霍光留给昭帝、宣帝。天下即使有泰山那样的气势,圣人总是把国家看作是堆积如卵一样脆弱,所以,即使是守成之世,心腹大臣也是不可或缺的。
书上说:“百官都听从宰相的命令。” 要是宰相不是皇帝的心腹,皇帝怎么可能把天下大事都交给他,而且三年都不怀疑他呢?书上还说:“五年巡视一次。” 如果没有心腹大臣辅佐,皇帝五年出巡一次,离开千里疆土,那谁来守护呢? 你想啊,就算是一家人,也得有个族长,一个普通人也得有几个知心朋友,来互相帮助,应对紧急情况,更何况是皇帝呢?怎么能没有心腹大臣呢?
现在的情况是,皇帝高高在上,宰相却低微卑下,上下沟通不畅,彼此想法也不相通。大臣把皇帝看作遥不可及的天,而皇帝也像天一样俯视百姓,没有丝毫爱民之心。所以,国家大事,宰相根本不放在心上;皇帝忧愁,宰相不觉得羞愧;皇帝受辱,宰相也不担心。有人夸奖就启用他,有人诋毁就罢免他。宰相忙着躲避嫌疑,害怕别人批评,哪有时间尽心尽力为国家忧虑? 频繁地被调动,更换岗位,把宰相府当成旅馆一样。百官在下面碌碌无为,皇帝在上面孤零零的,一旦遇到突发事件,我真担心国家会因此而崩溃瓦解。
圣明之君任用心腹大臣,尊敬他们如同父亲老师,爱护他们如同兄弟,一起同吃同住,无所不谈。 就算一百个人赞扬他,也不会更加重用;就算一百个人诋毁他,也不会因此疏远他。 给他高官厚禄,赋予他重权,这样才能和他一起商议国家大事,预测国家变革。
韩琦宰相看到这篇文章,很欣赏,就上奏朝廷,召他到舍人院考试。但他以生病为由没有去,于是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恰逢太常寺修撰自建隆年间以来的礼书,就把他派到霸州文安县当主簿,与陈州项城县令姚辟一起修撰礼书,完成了《太常因革礼》一百卷。 书稿完成,还没来得及上奏就去世了。朝廷赐给他家绢帛和白银二百两,他的儿子苏轼谢绝了朝廷的赏赐,请求朝廷赠予他官职,朝廷就特别赠予他光禄寺丞的官职,并下令有关部门用船只把他的灵柩送回蜀地。他留下了二十卷文集和三卷《谥法》。
章望之,字表民,是福建浦城人。从小没了爹娘,但他特别喜欢学习,志向远大,性格豪放。他写文章辩才犀利,尤其擅长议论。一开始,托伯父的荫庇,当上了秘书省校书郎,后来又去杭州当茶库的监管。一年多后,他以生病为由辞职了。他一心想通过科举考试,走正道做官,但当时他的伯父位高权重,却因为某些原因压制他,于是他就上书朝廷,一口气写了一万多字的奏章,论述当时的政事,可惜没得到回应。母亲去世后,他悲痛过度,瘦得不成样子,守孝期间的哀伤都超过了规定的标准。守孝期满后,他就在长江、淮河一带漂泊,生活很艰苦,为了温饱四处奔波,但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很多人劝他出来做官,他都不答应。
他哥哥章拱之在晋江县当县令,因为得罪了上司蔡襄,蔡襄怀恨在心,诬陷他贪污受贿,把他贬官了。章望之痛哭流涕,多次上书朝廷为哥哥申冤。当时蔡襄权势正盛,这事拖了很久都没结果。章望之坚持不懈,前后上书十多次,官司打了数年,朝廷还两次要再次弹劾他哥哥,最后终于为哥哥洗清了冤屈,恢复了原职。章望之从此再也不做官了。后来,朝廷恩典提拔他做了太常寺太祝、大理评事。欧阳修、韩绛、吴奎、刘敞、范镇等名臣都推荐他的才能,朝廷想稍微重用他一下,任命他为建康军节度判官,但他没去。后来又任命他为乌程县令,催促他赶紧赴任,他坚决推辞,最后以光禄寺丞的职位退休,最终去世。
章望之特别喜欢议论,他坚持孟子的“性善论”,反对荀子、扬雄、韩愈、李翱的观点,写了七篇《救性》来阐述自己的思想。欧阳修认为魏晋南北朝是正统王朝,章望之不同意他的观点,写了三篇《明统》来反驳。江南人李覯写了一本《礼论》,认为仁义智信乐刑政都来源于礼,章望之对他的观点提出了批评,写了一篇《礼论》来反驳。他的议论文章大多独具见解。他曾经游历齐国、赵国,泛舟洞庭湖、湘江,西到汧水、陇山,东到吴地、会稽,名山大川,他都去过。他还写过很多歌诗和杂文,总共收集成三十卷集子。
王逢,字会之,是太平州当涂人。他家祖上四代以前,有个叫王居岩的,在唐朝当过骁卫长史,后来碰上战乱,就辞官回老家青山隐居了。后来杨行密占据了淮南,派兵逼他出来做事。王居岩把家人全都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去投奔杨行密,杨行密任命他做湖州别驾,但他没去上任。有一次,杨行密开大会,没找到王居岩,就赶紧派人去搜查他家,结果一个人都没找到。后来有人在嵩山看见一个空空的石室,打听了一下,有人说有个道士叫王居岩住在这里,之后就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王逢的祖上几代都没什么显赫人物,直到王逢,他博学多才,擅长写作,尤其擅长讲学。
年轻的时候参加进士考试没考中,他就去了苏州教书,学生曾经多达几百人。到晚年才考中进士,被任命为南雄州军事判官,之后回到京城,担任国子监直讲兼陇西郡王宅教授,李玮是他的学生,对他非常恭敬。岐国公主出嫁后,李玮想办法让王逢升官,而且还直接下达了命令,但是王逢拒绝了。过了很久,他才被任命为太常博士,兼任徐州通判,后来去世了。王逢为人随和,重情重义,和胡瑗关系最好。他喜欢写书,著有《易传》十卷、《乾德指说》一卷、《复书》七卷。他的妻子陈氏也很贤惠,可惜他们没有孩子。
王逢的孙子叫孙唐卿,字希元,是青州人。他从小就有学问和操行,十七岁的时候,带着自己的文章拜访韩琦,韩琦非常器重他。他和黄庠、杨寘从景祐年间开始,都以进士身份被朝廷选拔,一时名扬天下。孙唐卿年轻时就中了进士,担任陕州通判,处理政务就像老手一样熟练。曾经有个老百姓,母亲改嫁后去世了,等到要埋葬父亲的时候,他很后悔母亲不能和父亲合葬,于是偷偷把母亲的棺材也一起埋了。官府要按照法律处罚他,当时孙唐卿代理府尹的职务,他说:“这个人知道孝顺,却不知道法律啊!”于是就放了他,并且把这件事上报朝廷。没过多久,孙唐卿的父亲去世了,他悲伤过度,吐血而亡。朝廷下旨抚恤他的家人。
黄庠,字长善,是洪州分宁人。他学习能力特别强,记忆力超群,聪明程度超过常人。刚到京城,参加国子监、开封府和礼部的考试,都考了第一名。后来参加崇政殿的考试,因为生病没去成,皇帝还派内侍到他住的地方慰问,并且送给他药。那时候,黄庠的名声在京城已经很响亮了,他写的考试文章,在全国广为流传,甚至传到了国外,近些年来平民百姓里很少有人能和他相比。他回到江南五年后,因为生病去世了。
杨寘,字审贤,是杨察的弟弟。他从小就有过人的才华,庆历二年考中进士,在京城考试,国子监和礼部的考试都得了第一名。到了崇政殿考试,皇帝亲自在殿上打开试卷,看到他的名字,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对身边的辅臣说:“是杨寘啊!”于是直接把他定为第一名,朝中大臣都纷纷祝贺,说朝廷选到人才了。他被任命为将作监丞、颍州通判。还没上任,就赶上母亲去世,他因为操劳过度,身体虚弱,最终去世了,朝廷特地下诏书抚恤他的家人。之前,他的朋友梦到杨寘变成了龙首山人,杨寘自己也说过:“龙首,指的是我四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山人,是没有官职的意思。我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后来果然应验了。
唐庚,字子西,是眉州丹棱人。他擅长写作,考中了进士,后来当上了宗子博士。张商英推荐了他的才能,他被任命为提举京畿常平。张商英罢相后,唐庚也因此被贬官,安置在惠州。后来大赦天下,他恢复了承议郎的官职,被任命为提举上清太平宫。回四川的路上,他病死了,享年五十一岁。唐庚的文章写得非常精细,而且通晓世事,他写了《名治》、《察言》、《闵俗》、《存旧》、《内前行》等文章,当时的人都称赞他。他留下了二十卷文集。他的儿子唐文若,也有传记记载。
庚家兄弟五个,老大叫瞻,字望之,后来改名叫伯虎,字长孺。他们兄弟几个都精通《易经》和《春秋》,都继承了家里的学问传统。宋神宗元祐三年,他们父亲去泸州南部游玩,伯虎和兄弟们在丹山守孝,服侍母亲的丧事。半夜里,伯虎踢了庚兄弟一脚,说:“我梦见收到父亲的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赶紧来’两个字,我父亲是不是出事了?我心里很不安。你负责早晚祭奠母亲,我去泸州南部看看。”庚兄弟还没来得及回答,伯虎就激动地说:“我决定了!”说完就起床收拾干粮,天一亮就跑到洪川租船,结果碰上涨水,水声震耳欲聋,几十里都能听见,所有的客船都靠岸不敢动了。伯虎在堤坝上焦急地走来走去,这时有个渔民用小船停在港口里,伯虎给了他很多钱,可渔民还是不肯帮忙。伯虎直接跳上小船,命令船夫解开缆绳,渔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两天半后到了泸州南部,果然父亲病得很重,见到伯虎,父亲大吃一惊,问他怎么回事,伯虎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父亲。父亲感叹道:“这是上天在告诉你啊!”当天,父亲的病情稍微好转了一些,伯虎赶紧租船把父亲接回家。过了几天,父亲的病又犯了,最终去世了。
宋哲宗元符二年,庚兄弟因为贡举的事情被关进了临邛的监狱,官府牵连到伯虎,也把伯虎抓了起来。他们在监狱里被关了一年多,受尽折磨,遍体鳞伤,但他们始终坚守清白,一句话也没牵扯到庚兄弟,所以案子迟迟结不了。最后赶上大赦,才被释放。伯虎为人直率,不拘小节,很多人觉得他容易相处,但这件事之后,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觉得他为人处世非常难得。伯虎在各地做官,每隔几年回一次家,每次待不了十几天又走了。后来,伯虎在家中去世,留下两个儿子。
文同,字与可,是四川梓潼人,是汉朝文翁的后代,四川老百姓还用“石室”来称呼他家呢。他长得嘴巴漂亮,眉毛俊秀,靠学问出名,为人高洁,自称“笑笑先生”。诗歌、文章、篆书、隶书、行书、草书、飞白书,他都擅长。文彦博在成都做官的时候,很欣赏他,还给他写信说:“与可的胸襟和韵度洒脱飘逸,就像晴朗天空的云彩和秋天的月亮,尘埃都沾染不到。”司马光和苏轼对他特别敬重,苏轼还是文同的表弟呢。文同还特别擅长画竹子,一开始他并不看重自己的画,各地的人都拿着绢帛来求画,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文同烦透了,把绢帛扔在地上,骂道:“我打算拿这些做袜子!”好事者就到处传这个事儿。他一开始考中了进士,后来慢慢升迁到太常博士、集贤校理,做过陵州知州,又做过洋州知州。元丰年间,他做了湖州知州,第二年,到了陈州宛丘驿,突然停下来不再走了,洗了澡,换了衣服,正襟危坐就去世了。
崔公度曾经和文同在同一个衙门工作,在京城南方见到文同,两人没怎么说话。临别时,文同只说:“明天再来吧?和你聊聊。”崔公度以为“话”指的是“画”,第二天又去了,文同说:“和你聊聊。”还四处张望,好像怕有人听到似的。崔公度这才明白文同是有话要说,不是画画。文同说:“我听说,不说谎话的人,舌头能伸到鼻子。”说着,他把舌头伸出来,叠成饼状,一直伸到眉心,崔公度吓了一大跳。后来京城传出文同去世的消息,崔公度才明白那天见到的不是活人。文同的《丹渊集》四十卷流传于世。
杨杰,字次公,为人没什么特别的。年轻时就有名气,考中了进士。元丰年间,他担任太常寺的官职好几次,当时朝廷的礼乐之事,他都参与讨论。他曾经讨论过玉牒中皇帝的世系,从僖祖往上,世系不清楚,那就应该以僖祖为始祖,应该把僖祖配享感生帝。他还建议把孝惠贺后、淑德尹后、章怀潘后都列为祖宗最初迎娶的皇后,孝章宋后曾经母仪天下,升祔的礼仪很久没举行,应该趁着慈圣光献皇太后崇配的时候,把这四位皇后的神主一起祔入祖宗的寝庙,解决天下的大疑惑,规范宗庙的大法。因此,这四位皇后才得以升祔。
宋神宗皇帝让秘书监刘几和礼部侍郎范镇一起讨论制定新的音乐制度。刘几推荐了乐工郑杰参与。郑杰指出当时的音乐有七个方面的问题,并且画图说明。神宗皇帝让刘几和范镇一起审查,但范镇没采纳郑杰的意见,自己另起炉灶设计了一套新的音乐制度。音乐制度完成后,皇帝还专门下诏表彰了范镇。元丰年间快结束的时候,晋州的教授陆长愈提议说:“现在封孟子为邹国公,应该在春秋两季的祭祀典礼上,让他和颜子一起受祭祀。”这件事被提交给太常寺讨论,郑杰和太常寺少卿叶均、博士盛陶、王古、辛公等人认为,一起祭祀的人,都应该是和孔子同时代的人,现在让孟子一起祭祀是不合适的。礼部又说:“从唐朝到现在,一直有伏胜、高堂生等二十一位贤人一起被祭祀,难道一定要是同时代的人吗?”最后皇帝采纳了礼部的意见。
哲宗皇帝即位后,再次讨论音乐制度,又采用了范镇的方案。郑杰再次批评范镇的乐章曲名、宫架、增加磬、十六钟磬等方面的问题。他还指出范镇用黑黍来制作律管和铜量,敲击后音调与黄钟不符,因为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黑黍,范镇还用太府的尺子作为乐尺,使旧有的乐律下降了三个音阶。这些内容都详细记载在《乐志》里。郑杰在神宗时期就和范镇意见相左,到了哲宗时期又再次批评他,最终范镇的乐律制度没有被采用。元祐年间,郑杰担任礼部员外郎,后来外放出任润州知州,又升任两浙提点刑狱,最终去世,享年七十岁。他自号无为子,著有文集二十多卷,《乐记》五卷。
贺铸,字方回,是卫州人,是孝惠皇后的族孙。他身高七尺,脸色黝黑,眉毛和眼睛都非常突出。他喜欢谈论当时的时事,对事情的评价毫不含糊,即使是权倾一时的达官贵人,如果他看不顺眼,也会毫不留情地批评,所以人们觉得他有点像侠客。他博学多才,记忆力超群,擅长写作,文风深婉华丽,精密细致,如同精美的刺绣。他尤其擅长创作词曲,常常将别人丢弃的东西拾起来,稍加修改润色,就变成了全新的作品。他曾经说过:“我的笔下,李商隐和温庭筠两位大诗人总是忙得团团转,一刻不得闲。”很多达官贵人经常邀请他做客,贺铸有时会去,有时不去,但他不愿意见的人,无论对方地位多高,他都坚决不去。
一开始,他娶了宗室女子为妻,被分配到右选,担任太原的工作。有个高官子弟和他一起工作,那家伙骄横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贺铸查出有人偷了公家的东西,他把那个小吏叫到一边,关进密室,用杖子打了他几下,问:“说!你什么时候偷了什么东西用来做什么?什么时候又偷了什么东西拿回家了?是不是这样?”高官子弟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承认:“是,是的。”贺铸说:“你能老老实实地交代,我就饶了你,免得你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完,他就脱掉小吏的衣服,又打了小吏几下。高官子弟磕头求饶,贺铸哈哈大笑,就放了他。从此以后,那些仗势欺人、蛮横不讲理的人都对他敬畏三分,不敢直视他。
那时候,江淮一带有个米芾,以其傲慢不羁、古怪奇特闻名。贺铸为人豪迈爽朗,性格刚烈,他和米芾常常相遇,两人一见面就瞪着眼睛,拍着桌子,唇枪舌剑,激烈辩论,一整天都争论不休,谁也不肯服输。当时的人们都争相传播他们的故事。元祐年间,李清臣当政,奏请朝廷将贺铸调任通直郎、泗州通判,后来又调任太平州。最终,因为贺铸性情耿直,又爱喝酒,所以一直没有得到更好的官职,心里很不痛快,郁郁不得志,只领着宫祠的俸禄,退居吴下,渐渐远离世俗,也不像以前那样锋芒毕露了。
他家里收藏了上万卷书籍,亲自校对,没有一个字出错。因此他闭门谢客,打算就这样安度晚年。家里很穷,靠借钱过日子,有人欠了他的钱还不上,他就把欠条撕掉,秋毫无犯,从不向人讨要。贺铸写的词章,常常在民间流传。建中靖国年间,黄庭坚从黔中回来,读到贺铸的“江南梅子”一句,认为这句词写得像谢灵运。他一生交往的朋友中,始终关系密切的只有信安程俱。贺铸自己收集整理词作,命名为《东山乐府》,程俱还为此作序。贺铸曾经说过自己是唐代谏议大夫张旭的后代,并且追溯到他的祖先王子庆忌,以庆为姓,居住在越地的湖泽,也就是所谓的镜湖,本名庆湖,为了避汉安帝父亲清河王的讳,才改姓贺,庆湖也改称镜湖。当时不知道他依据的是什么。所以贺铸自号庆湖遗老,著有《庆湖遗老集》二十卷。
刘泾,字巨济,是简州阳安人。他考中了进士,王安石看重他的才能,召见了他,任命他为经义所检讨。过了一段时间,他升任太学博士,后来又先后担任咸阳县令、常州教授、莫州通判、成都府通判,最后做到国子监丞,还当过处州、虢州、真州、坊州四个州的知州。元符年间快结束的时候,他上书朝廷,被皇帝召见,之后被任命为职方郎中。他去世的时候,五十八岁。刘泾写文章喜欢用奇特的语句,又喜欢争取功名,所以经常遭到别人的排挤,屡屡受挫,仕途并不顺利。
同时,还有个叫郑少微的人,字明举,是成都人,他和刘泾一样,都以文章闻名,但仕途也不顺利。
鲍由,字钦止,是处州龙泉人。他考中了进士。曾经跟随王安石学习,又亲近过苏轼,所以他的文章气势磅礴,奔放不羁,诗作更是高超精妙。徽宗皇帝召见了他,任命他为工部员外郎,没过多久,因为意见不合被罢官,贬为泗州转般仓的监官。后来他又先后担任河东路、福建路常平司、广西、淮南转运判官,再次被召回朝廷任郎官。因为有人弹劾他,他又被罢官,改任元封观的提点。之后他又被起用,先后担任明州知州、海州知州,最后告老还乡。他去世的时候,五十六岁。他曾经注解过杜甫的诗,并留下五十卷文集。
黄伯思,字长睿,他的远祖从光州固始迁徙到福建,定居邵武。他的祖父黄履是资政殿大学士,父亲黄应求是饶州司录。黄伯思身体瘦弱,好像穿衣都吃力,但他风度潇洒,飘逸洒脱,好像有凌云之志。他从小聪明敏捷,不喜欢玩耍,每天能读上千字的书。每当他祖父黄履讲授经史的时候,他都会认真倾听,过后还能复述给其他孩子听,没有一点差错。他还曾经梦到孔雀落在庭院里,醒来后写了一篇赋,词藻华丽精美。他凭借祖父的恩荫做了假承务郎。刚成年,他就进入太学学习,每次考核都名列前茅。他祖父想凭借恩例为他增加官职,但他坚决推辞,他祖父更加欣赏他。元符三年,他考中了进士,名列前茅,被任命为磁州司法参军,没做多久,就改任通州司户。他父亲去世后,他守孝三年,服丧期满后,被任命为河南府户曹参军,他处理政务效率很高,从不费力。任期满后,留守邓洵武把他聘请为右军巡院知院。
这位伯思啊,特别喜欢研究古代文字和奇特的字体。洛阳那些达官贵人们家里的商朝、周朝、秦朝、汉朝的青铜器上的铭文,他都能研究明白,对字画的风格流派也特别擅长辨别真伪,还能说出它们的来龙去脉。所以,他很快就成了有名的古文字专家,各种关于字体的讨论,他都参与过,而且都非常精通。一开始,在淳化年间,朝廷要搜集古代的法书,让待诏王著继续编纂《正法帖》,伯思觉得里面有很多错误和杂乱的东西,于是他查阅了很多书籍资料,找到了依据,写了一本《刊误》两卷,来纠正错误。就这样,他掌握了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章草、飞白书等各种书法,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他写的一些书信,很多都被人们珍藏起来。
两年后,他被任命为负责校订《九域图志》的官员,同时兼任《六典》的文字校对工作,还升了官。后来,他又担任了崇恩太后陵园的监护使,负责处理奏章。因为在修书方面有功劳,他被提升到朝廷的行列,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没过多久,他又升任秘书郎。他经常在宫廷的藏书楼里看书,废寝忘食,从《六经》到历代的史书、诸子百家的著作、天文地理、律历卜筮等等,他都研究得很透彻。每当朝廷要讲解古代典章制度和文物,或者要鉴定古董的真伪时,他都会凭借自己扎实的学问参与其中,他的见解和论述往往能起到关键作用,宫里的那些官员都自愧不如。后来两次参加考试,他都因为父亲去世而回家奔丧,本来就身体不好,再加上丧事打击,病情更加严重。守孝期满后,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职位。
伯思很喜欢道家思想,给自己取了个号叫“云林子”,字叫“霄宾”。他到京城后,曾经梦见有人告诉他:“你不会在人间待很久了,上天要你主管文翰之事。”他醒来后把梦记了下来。不到一个月,他就去世了,那是政和八年,他才四十岁。“云林子”学问上仰慕扬雄,诗歌上仰慕李白,文章上仰慕柳宗元。他留下了五十卷的文集和一卷《翼骚》。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诏,官至右宣教郎、荆湖南路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一个叫乃,官至右从事郎、福州怀安尉,他收集了伯思平时的一些议论和题跋,编成了一本书,叫做《东观余论》,一共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