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次升,字当时,是福建仙游人。他考入了太学,当时学官刚拿到王安石的《字说》,就召集学生讲解。陈次升站起来说:“丞相难道是秦国的学者吗?他夸赞商鞅能实行仁政,又为李斯辩解,如果不是秦国的学说,又是什么呢?” 因为这句话,他被斥责赶了出去。后来,他考中了进士,做了安丘县令。
转运使吴居厚靠搜刮民脂民膏发财,下令县尉在偏远郊区征收赋税,搜刮到一些农民破旧的棉絮,就抓起来送到县里。陈次升把他们放了。吴居厚很生气,想用法律处罚他,正巧御史中丞黄履推荐了他,于是陈次升做了监察御史。
宋哲宗即位后,派他去江浙地区考察。之前,蹇周辅父子在江西地区操纵盐务,严重损害百姓利益,陈次升上奏弹劾他们。他还上奏说:“额外上供的数额还没取消,将来一定会出现非法敛财的情况,希望把熙宁年间开始铸造的封桩名钱全部免除。另外,役法还没确定,民心浮动,请求尽快确定差役和均摊数额等,先减少赋税,再仔细执行。”后来,他又被任命为淮南、河东的提点刑狱使。
绍圣年间,他又当上了御史,后来升任殿中侍御史。他上奏弹劾章惇、蔡卞结党营私,请求收回他们的权力。一次宫中发生火灾,彗星出现在西方,陈次升请求朝廷修德纳谏,以平息天灾。掖庭发生魇魅案件,陈次升说:“这件事关系到皇后,应该交给外部官员审理。现在掌握在宦官手里,万一冤枉了人,会留下千古骂名。” 济阳郡王宗景想把妾室立为正妻,陈次升上奏弹劾他,说他身为宗室,不遵守礼法,有损朝廷声誉。
一开始,章惇和卞杞先后外放,皇上觉得他们心里肯定会有怨气,尤其卞杞又是和皇上老乡,所以就把他留在京城,想让他出力帮忙,打压那些有才能的大臣。结果卞杞啥也没干。当时正赶上要编纂《元祐章疏》,这可是要整治那些正直官员的大事。次升就说了:“皇上刚登基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下诏鼓励大家直言进谏;亲政以后,又张贴告示,允许大家改过自新。现在如果因为一句话的失误就追究处罚,那之前的诏令不就误导天下,后来的告示不就欺骗天下吗?这怎么体现皇上的诚信呢?”他还揭露了卞杞的客人周穜贪婪卑鄙,郑居中奸诈谄媚。 因此,章惇和卞杞就更加讨厌次升了,他们就让自己的心腹,太府少卿林颜去给次升送好处,想用好官职收买他。次升说:“我只想安安稳稳做我的官,你们是天子的近臣,宰相,怎么能替宰相传达这种意思呢?”章惇和卞杞更不高兴了,就趁机奏请皇上把次升调到河北做转运使。皇上说:“漕运官员多的是,次升敢于直言,不应该把他调走。”于是又提拔他做了左司谏。
宣仁皇后去世后,有人想追究废黜她的责任,次升私下里跟皇上说:“先太后一直保佑着皇上,从未间断,希望皇上不要听信那些小人毁谤先太后的言论。”皇上问:“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次升回答说:“我的职务允许我听到一些风声,皇上不必追究消息来源。”吕升卿要被派去广南考察,次升又说:“皇上并没有要杀害流放官员的意思,却派吕升卿出使。吕升卿为人刻薄残酷,喜欢寻找别人的过错,现在让他去广南,让他去发泄他的怨恨,那还得了?”于是皇上就停止了派吕升卿出使的计划。
章惇那个家伙,次升不停地弹劾他,奏章堆积如山,皇上却都压着没处理。皇上曾经说过:“章惇的奏章,别让他断!”次升回来跟王巩说了这事儿,王巩就说:“你干嘛不跟皇上这么说:谏官啊,就像皇帝的耳目;皇帝,那就是心。心里不知道的事儿,就靠耳目来汇报;皇上心里已经知道了,还要耳目干嘛?”过了几天,次升又去见皇上,皇上又提了这事儿,次升就用王巩的话回答了皇上。皇上说:“对啊,只是现在还没找到能代替你的人呢。”所以最后还是没让他走。
那时候京城里有个富户家的奶妈,跟主人家闹矛盾,抱着孩子大喊大叫了三次。官府把她抓起来关进监狱。次升就请求官府,别在那儿围观等着看热闹。皇上问大臣们这是什么意思,蔡卞说:“就是说别等着看您的反应呗!”有人诬陷次升诋毁先帝,要把他贬到全州去管酒税,皇上觉得太远了,就改贬到南安军。
徽宗当皇帝后,把次升召回朝廷当侍御史。次升狠狠地批判了章惇、蔡卞、曾布、蔡京这几个坏蛋,把章惇发配到雷州,蔡卞发配到池州,蔡京发配到江宁。后来次升升了右谏议大夫,还上书献上了“体道、稽古、修身、仁民、崇俭、节用”六条建议,说得都很尖锐。崇宁年间,他先是被任命为宝文阁待制,主管颍昌府,后来又降职为集贤殿修撰,接着又被撸掉修撰的职务,最后直接除名,发配到建昌,又流放到循州,都是因为批判蔡京、蔡卞惹的祸。政和年间,朝廷大赦天下,他才恢复了原来的官职。最后,次升去世了,享年七十六岁。
次升三次被罢官,但他坚持自己的意见,从不阿谀奉承。刘安世夸他为元祐年间的人做了不少贡献,说他能阻止吕升卿的那些坏事。不过,他对曾肇、王觌、张庭坚、贾易、李昭玘、吕希哲、范纯礼、苏轼等人提出的看法,很多人并不认同。
陈师锡,字伯修,是建州建阳人。熙宁年间,他在太学读书,名声很好。神宗皇帝知道他很有才华,等到廷试的时候,他的名字排在甲等和乙等之间。皇上偶然翻阅他的文章,越读越欣赏,就问身边的侍臣:“这个人一定是陈师锡吧!”打开卷子一看,果然是他,于是破格提拔他为第三名。后来他调到昭庆军当掌书记,郡守苏轼很器重他,把政务都交给他处理。苏轼被贬官,押送到京城大理寺,很多亲朋好友都害怕躲着他,不敢见面,只有陈师锡为他送行,还帮他安顿好家眷。
我听说师锡在临安县当监察御史的时候,曾经上书皇帝说:“宋朝自建立以来,要说享国时间长久,号称太平盛世的,没有比仁宗皇帝更长的了。仔细研究仁宗皇帝治国理政的根本原因,不过在于他能够延揽直言敢谏的臣子,掌控群臣,提拔贤良,罢黜奸邪而已。明道年间,仁宗皇帝亲自处理政务,发现政事有很多弊端,辅佐他的大臣也失职,于是吕夷简、张耆、夏竦、陈尧佐、范雍、晏殊等人,都被罢免了官职。到了宝元年间,冬天打雷地震,仁宗皇帝采纳了谏官韩琦的建议,王随、陈尧佐、韩亿、石中立等人同时被罢黜。此后,仁宗皇帝又破格提拔重用杜衍、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这才成就了庆历、嘉祐年间的盛世。我希望陛下能够效法先祖纳谏、驾驭臣子的方法,来成就一番治世伟业。”皇帝很认同他的说法。
那时候,朝廷下令让进士学习律法,师锡就上书说:“陛下现在正大力发展学校,用经书典籍来教育士子,不应该用刑名之学来扰乱他们。道德是根本,刑名是枝末。即使教他们根本的东西,人们还是会趋向枝末,更何况教他们枝末呢?我希望陛下收回成命,让他们专心学习本业。”一些当权者认为师锡的建议是歪理邪说,于是把他外放,让他去担任宿迁县令。
元祐年间初期,苏轼三次上书推荐师锡,说他学识渊博,为人清廉,议论刚正,见识深远,品德堪比古人,文章更是当代第一。于是师锡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后来升迁为工部员外郎,又加封秘阁校理,并被任命为提点开封县镇。他上书建议说:“现在铨选制度,官员升迁都依靠举荐,每年都有固定的名额。但是现在凭借关系走后门的太多,导致寒门士子没有机会,我希望能够限制一下。”当时畿内(京畿地区)的将官十分苛刻残暴,失去了士兵的信任,正赶上大阅兵,士兵们纷纷喧哗吵闹,将领们束手无策。师锡迅速赶到军营,查明真相,将主谋者绳之以法,阅兵得以顺利进行,同时他又弹劾了那些失职的将领,当地百姓都对他赞叹不已。但是枢密院却以师锡没有事先禀报为由,将他罢免,让他去担任解州知州。后来,他又历任考功员外郎、宣州知州、苏州知州。
皇上徽宗登基后,召见我,让我担任殿中侍御史。我上奏说:“元丰年间后期,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啊!宣仁圣太后之后,能够安定天下,真正执掌国政的,只有司马光和吕公著两位。章惇却诬陷他们图谋不轨,甚至追究他们的罪责,贬低他们的官职。皇上您继承皇位,上天保佑,而章惇却依然位居高位,司马光等人的追赠谥号和墓碑都还没恢复原状。我希望皇上您早日展现您的英明决断,以慰藉朝野上下百姓的期望。”
接着,蔡京当上了翰林学士。我对皇上说:“蔡京和他的弟弟蔡卞狼狈为奸,误国误朝。而且蔡京这个人喜欢夸大功劳,热衷于改革,日夜与内侍和皇亲国戚勾结,企图谋取高位。如果真的重用他,天下的治乱兴衰将由此而分,祖宗基业也将由此而毁坏。蔡京拉拢的党羽多达数百人,邓洵武更是为人阴险恶劣,朝中大臣都看不起他,怎么能让他玷污史书呢?向宗回和向宗良也在暗中帮助蔡京。这些人都是国家的祸患,让我为皇上担忧,为皇室宗庙担忧,也为那些贤良君子担忧。如果把他们赶出朝廷,将是社稷之福。”皇上说:“这件事牵扯到太后,你帮我处理一下吧。”我说:“明白了,我将向太后上奏章。”于是,我上了一道奏章,说:“从前太后临朝听政,导致天下动荡不安,史书上都有记载,可以查证。但太后最终还政于皇上,这在历史上也是少有的,她退位后谦逊谨慎,这真是万世之楷模。而蔡京却暗中与向宗回、向宗良勾结,妄言宫廷参与政事,诬蔑太后的圣德,这不能不仔细查究。”
皇上命令我去查看秘阁的图画,我对皇上说:“《六经》阐述了治国之道,《诸子百家》论述了各种道理,历代史籍、祖宗画像中,都蕴含着天人合一的奥妙,生命的真谛,以及治乱安危、善恶邪正的迹象。希望皇上您能重视这些,用唐代的山水画来代替《无逸图》作为警戒。”
他后来升任考功郎中。老师师锡上书抗议说:“我在这个职位上几个月,所提出的都是当今的急务。如果陛下认为我说得不对,那您正开明地提拔奖励人才;如果陛下认为我说得对,那就不应该轻易解除我的职务。就像蔡京的案子还没处理好一样,我愿意接受贬谪。” 就这样,他被外放,先后担任颍州、庐州、滑州三州知州。后来因为党派之争,被降职到衡州监酒,之后又被削职,放到郴州。他最终去世,享年六十九岁。师锡当初和陈瓘一起批判蔡京、卞执中,当时人们称他们为“二陈”。绍兴年间,追赠他为直龙图阁。
彭汝砺,字器资,江西鄱阳人。治平二年,考中进士第一名。他先后担任保信军推官、武安军掌书记、潭州军事推官。王安石看到他的《诗义》后,很欣赏他,就把他提拔为国子监直讲,又改任大理寺丞,最后升任太子中允,但后来王安石又讨厌他了。
御史中丞邓绾打算推荐彭汝砺当御史,但召见他,他却不去;邓绾上奏后,彭汝砺又自己上书说自己不适合这个职位。神宗皇帝很生气,罢免了邓绾,却任命彭汝砺为监察御史里行。彭汝砺一上任就提出了十件事:一、端正自身;二、选拔任用人才;三、管理地方官吏;四、理财;五、安抚百姓;六、振兴救济;七、兴办事业;八、变法;九、青苗法;十、盐务。他直指弊端,很多人都难以启齿的事情,他都敢说。他还弹劾吕嘉问在市易法中聚敛钱财,手段非法,应该罢免;弹劾俞充谄媚权贵王中正,甚至让自己的妻子去拜见王中正,不适合担任中书省五房的官职。神宗皇帝因此罢免了俞充,并询问彭汝砺这些话从何而来,彭汝砺回答说:“这样做,不是广开言路,广纳贤才的做法。” 神宗皇帝最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后来,王中正和李宪负责西线军事,彭汝砺上奏说,不应该把军队交给宦官,并列举了汉唐时期宦官专权造成的祸乱。神宗皇帝很不高兴,当场驳斥了他。彭汝砺却一动不动地站着,等有机会又再次陈述自己的观点。神宗皇帝最终改变了态度,朝中的人都对他十分敬佩。当时有宗室子弟把女儿卖给民间百姓,有关部门奏请皇帝罢免他们。彭汝砺说:“这些人虽然是远亲,但都是皇室子孙,不能让平民百姓用钱财买走他们,希望重新制定婚嫁法规。”
宋神宗元丰年间,我被任命为江西转运判官,去京城辞行的时候,我再次进言说:“现在不是没有愿意听话的臣子,而是缺少敢于直言进谏的臣子;不是没有敢于担当的臣子,而是缺少敢于说实话的臣子。”神宗很欣赏我的忠诚和正直。 回京后,我被任命为京西刑狱提点。
元祐二年,我被召回朝廷,担任起居舍人。当时宰相问我新旧政事有什么不同,我说:“政事没有好坏之分,关键在于是否得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选拔人才和差役制度,这些措施实施后,百姓都怨声载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处。” 一年后,我升任中书舍人,还被赐予金紫官服。我的文章词赋都很雅正,很有古人的风范。我尤其在评论诗赋和河工方面很努力,朝中有一些比较公正的大臣也支持我,但一些急于求成的人很嫉妒我,想把我这一类人排挤出去,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后来,汉阳军知军吴处厚得到蔡确在安州写的诗,便添油加醋地解释,说诗中是怨谤朝廷。谏官们纷纷上奏要求惩治蔡确,还故意夸大其词,激怒了宣仁皇后,想要治蔡确的罪。我说:“这是陷害人的开始啊!” 我多次向执政大臣说明情况,但都没能阻止。最后,我上书陈述利害,但也没被采纳。我正居家待罪的时候,收到了蔡确被贬谪的任命文书草稿,我心想:“要是不站出来,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于是,我立即进京,上奏朝廷,把任命文书退了回去,并更加坚决地辩论。谏官们指责我与蔡确是一伙的,宣仁皇后却说:“汝砺怎么会是蔡确的同党呢?他只是为朝廷办事而已。” 等到蔡确被贬到新州,朝廷又需要我起草任命文书,结果我被罢官,改任徐州知州。我当初在朝廷做官的时候,因为在处理吕嘉问案件上的意见与蔡确相左,被外放十年,蔡确当时很有势力。后来,我处理嘉问的其他案件时,因为不阿谀奉承执政大臣,被降了两级官职。如今,我又因为蔡确的事而被处罚,人们因此更加敬重我的为人。
后来我被任命为集贤殿修撰,又兼任兵部、刑部侍郎。有一件案子应该从轻发落,但执政大臣却下令处死,我极力劝谏,但没能成功。执政大臣很生气,要惩罚我的下属。我说:“朝廷的诏书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是可以上奏陈述的。我的下属又犯了什么罪呢?” 于是,我自请辞职,四次上奏。皇上最终免除了对我的下属的处罚,把我调到礼部,并正式任命我为吏部侍郎。
哲宗皇帝亲自听审案件,整顿熙宁、元丰年间的政事,大家都争着向皇帝汇报自己听到的事情,只有吕大防却什么也没说。有人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以前那些事,我不敢说;现在,大家都已经能说了。”后来,他被提升为权知吏部尚书。有人说他曾经依附刘挚,被任命为宝文阁直学士、成都府知府。还没等他上任,就接连降了好几道圣旨,把他贬为待制、江州知州。临行前,哲宗问他想说什么,他回答说:“陛下现在恢复的这些政事,其中难免有对错,其中的人也难免有贤愚。政事只要正确,就没有不好的;人只要贤能,就没有得不到的。”
到了江州几个月后他就病死了。他留下的遗表大概写着:“土地已经富裕,希望您能仁慈地抚恤百姓;钱财也并非匮乏,希望您能节俭地使用。谄媚的人一开始看起来讨人喜欢,但祸患却在后面;忠诚的劝谏一开始可能让人讨厌,但好处却非常多。” 遗表中还涉及到安抚河北流民、考察江南水旱灾情等,总共几百字。朝廷正准备任命他为枢密都承旨,他就去世了,朝廷赐予他家赏赐。他去世时五十四岁。
吕大防读书作文,志向远大,言行举止,必合乎道义,与人交往,必定真诚恭敬。他哥哥没有儿子,吕大防为他立了后嗣,并帮他谋得官职。他年轻时师从桐庐的倪天隐,倪天隐去世后,吕大防把他和他的母亲、妻子一起安葬,并且供养他的女儿。同年生宋涣去世,吕大防料理他的后事,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他著有《易义》、《诗义》、《诗文》等共五十卷。他的弟弟叫吕霖、吕方。
吕霖,字岩老。考中进士,因为曾布的推荐,做了秘书丞,后来升迁为殿中侍御史,从此依附曾布。当时关于绍述的论战再次兴起,都水丞李夷行乞求恢复诗赋,吕霖弹劾了他。韩忠彦建议合祭,吕霖认为这是不合礼仪的。吕霖升迁为侍御史。门下侍郎李清臣与曾布意见不合,曾布先暗示江公望去攻击李清臣,想把他贬为谏议大夫,但江公望没听从。吕霖最终罢免了李清臣,李清臣果然被贬为谏议大夫。
先帝要查办赵谂的谋反案,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的同伙。后来元祐党人的祸患再次兴起,吴材、王能甫等人不断排挤吕汝霖。吕汝霖说:“这些人犯的罪,在绍圣年间就已经被处理了,案卷都在,可以直接依据这些案卷来处理,不必等别人指名道姓地弹劾。” 就这样,司马光以下的元祐党人都再次被贬官。吕汝霖丢了官职,先被罢免了泰州知州的职务,又被贬到濮州当团练副使。最后,他在显谟阁待制任上去世了。
吕汝霖的儿子吕汝方,字宜老。他靠他父亲吕汝砺的荫庇做了荥阳尉、临城主簿。他父亲吕汝砺去世后,吕汝方辞官回家料理后事。后来,丰稷担任南京留守时,聘请吕汝方担任司录。宣和年间,吕汝方被任命为衢州通判,朝廷使者上奏表扬了他的政绩,于是他被提升为知州。
方腊在睦州青溪起义,而青溪和衢州接壤。起义军打过来了,衢州没有足够的兵力抵抗,百姓都吓得四处逃散。只有吕汝方和他同僚段约一起坚守孤城,三天后城池失守,吕汝方骂着敌人壮烈牺牲,享年六十六岁。徽宗皇帝对他大加赞赏,追赠他龙图阁直学士、通议大夫的官职,谥号为“忠毅”,并且还给他的家人七个人都安排了官职。
吕陶,字元钧,是成都人。蒋堂担任四川转运使的时候,广招人才到学校学习,亲自批改他们的文章。有一次,他看到了吕陶的文章,就让学生们一起诵读,说:“这是贾谊的文章啊!”吕陶当时才十三岁,在场的人都非常惊讶。从此以后,蒋堂经常邀请吕陶参加各种宴会。有一天,他们一起到僧舍游玩,共同阅读寺庙的碑文。酒喝到兴头上,蒋堂要了笔墨,写了十张纸的碑文,故意留出一些断句和缺字的地方,拿给吕陶说:“我记不太清楚了,你帮我补全吧。”吕陶写好后呈给他看,竟然没有一个字错。
吕陶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铜梁县令。当地有个庞姓人家,三个姐妹为了隐瞒她们年幼的弟弟的田产,等到弟弟长大后,弟弟去官府告状却没能讨回公道,穷困潦倒,甚至沦落到给别人当奴仆。后来,弟弟再次告状。吕陶问了一下情况,三个姐姐都认罪了,弟弟哭着下拜,愿意把田地的一半用来做佛事以报答天恩。吕陶开导他说:“三个姐姐都是你的亲人,在你年幼的时候,她们替你保管田地;如果不是这样,你的田地也可能被别人欺骗了。与其把一半田地捐给佛祖,不如留给你的姐姐们,重新和好如初,岂不是更好吗?”弟弟再次下拜,听从了他的劝告。
话说陶某人,一开始在太原寿阳县当官。后来唐介大人看中了他,让他去当签书判官。闲暇时,唐介大人就和他促膝长谈,告诉他做官要忠于君主,有大节操,还说他是做宰相的料。“君廊庙人也。” 后来,陶某人就凭借唐介的推荐,参加了熙宁年间的制科考试。
那时候王安石当政,推行新法。陶某人在策论里一一列举新法的不足之处,大意是说:“贤良之士,贵在敢于犯颜直谏,而不是隐瞒不报。我愚钝,怎敢忘记这个道理?皇上刚登基,希望您不要被那些只顾理财的言论迷惑,不要轻信那些老成谋士的计谋,更不要轻易发动战争。皇上您制定法律,自认为可以比肩尧舜,但是皇上您是这样想的,天下人却是那样说的,您难道不应该反过来想想吗?” 考试成绩出来后,宋神宗皇帝让王安石先看陶某人的卷子。王安石还没看完,脸色就变了。神宗皇帝看出来了,就让冯京把卷子看完,说陶某人的话很有道理。司马光和范镇见到陶某人,都夸他:“自从王安石当政以来,我们这些人都没法说话了,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样,你一生的名声,就靠这一次了!”
王安石因为这事儿气坏了孔文仲,考试结果也跟着被改了,陶某人虽然考中了,却只被安排到蜀州当个通判。后来,张商英当御史,想废除永康军,还让周围的郡县讨论这事儿。陶某人认为不可行。后来陶某人当了彭州知州,正好遇到威州、茂州的少数民族入侵。陶某人赶紧召集当地的大户人家,暗中做好防御准备,城门开关照常进行,然后把之前关于永康军的意见上报朝廷,永康军这才保住了。
王中正将军在蜀地带兵,蜀道难行,他做事非常谨慎,但方法却全都是错的,陶某人就上奏朝廷,把他召回去了。李杞和蒲宗闵来四川榷茶,西州地区顿时人心惶惶。陶某人上奏说:“四川产茶,比不上东南地区十分之一,其他地方都通商,唯独川蜀被禁榷。茶园本来就是税地,按亩纳税,老百姓一直靠卖茶为生,这和卖盐、卖矾不一样。现在法律太严厉,税收太重,导致老百姓被冤枉入罪,这不是皇上仁民爱物的意思啊!”蒲宗闵很生气,弹劾陶某人破坏新法,把他贬到怀安去监税。有人去慰问他,陶某人说:“我想借外地的虚名,来拯救蜀地百万百姓的实际灾难。只要我的言行能有所裨益,那就足够了,我哪会在乎荣辱进退呢?”后来,陶某人又当了广安军知州,最后被朝廷召回,做了司门郎中。
宋神宗元祐年间刚开始的时候,陶谷被提升为殿中侍御史,他第一个就上奏弹劾奸邪,区分正邪。他说:“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关系到能否实现王道,如果君子小人混杂在朝廷,那朝廷的风气就会败坏。现在蔡确、韩缜、张璪、章惇这些人,在前任皇帝时期,就与小人勾结,搞损害百姓、危害国家的事情,导致皇帝的恩泽无法惠及百姓;现在,他们又观望形势,为以后子孙打算。安焘、李清臣也依附他们,看风向行事。他们以前辜负了先帝,现在又辜负陛下。我希望您赶紧把他们赶走,以净化朝廷。” 结果这几个人都相继被罢免了。
当时朝廷要推行差役制度改革,陶谷就说:“各郡县的风俗习惯和制度不同,百姓的贫富差距也很大,在这个改革的关键时刻,如果不预先制定一些防范措施,那么即使老百姓不用出钱,也会造成很多弊端。不如把新旧两种制度结合起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后来陶谷告假回家,朝廷就让他在本地区制定具体的方案。陶谷认真细致地调查研究,制定出的方案很方便百姓。他回朝后,就弹劾了主管财政的两路转运使李琮和蒲宗闵,还上奏了十条建议,这些建议都关系到四川的切身利益。
苏轼因为在馆职期间的事情,被朱光庭弹劾,苏轼也请求外放做地方官,双方争论不休。陶谷说:“台谏官员应该秉公办事,不能因为私怨而利用职权打击报复。大家都在说苏轼曾经戏弄过程颐,而朱光庭是程颐的学生,所以这是在报复。想要治苏轼的罪,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偏偏要抓住他的策问来指责他诽谤,恐怕党争的弊端,从此就要开始了。” 因此,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陶谷和同事们在处理张舜民的事情上意见不合,傅尧俞、王岩叟攻击他,太皇太后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于是陶谷被提升为左谏议大夫,后来又外放出任梓州、淮西、成都路转运副使。 回朝后,他被任命为右司郎中、起居舍人。大臣上朝奏事时,有些人请求屏退左右侍从和史官,陶谷说:“屏退左右侍从已经不行了,更何况史官呢?大臣奏事,史官却不能听到,那奏报的内容一定有私心。” 皇帝下诏把陶谷的意见定为法令。陶谷后来升任中书舍人,他上奏说契丹归还了土地,请求朝廷修整边防。哲宗皇帝高兴地说:“大臣们谈论边防,只说到陕西,不说到河北。殊不知河北一旦出事,危害比陕西大十倍!你说的非常好!” 之后,陶谷又升任给事中。
哲宗皇帝刚开始亲政,陶先生就说:“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九年,陛下您心里清楚得很,尊崇她、报答她,恐怕都还不够。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事不能掉以轻心,有些话即使不说也应该心里有数。万一有奸邪小人从中作梗,迷惑圣听,说应该重用某人,应该恢复某事,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安危的大事,绝对不能不仔细考察啊!”没多久,陶先生就被调到集贤院当学士,然后又先后去了陈州、河阳、潞州做官,最后被夺职,再次贬为库部员外郎,还被发配到外地任职。徽宗皇帝即位后,陶先生又重新被任命为集贤殿修撰,知梓州,后来退休。七十七岁去世。
张庭坚,字才叔,是广安人。他考中进士,成绩很高,被任命为成都观察推官,后来又做了太学《春秋》博士。绍圣年间,因为政治变动,他被调到汉州做通判。之后进入枢密院担任编修文学,因为上书反对罢免邹浩而被免职。徽宗皇帝召见他,任命他为著作佐郎,后来又升任右正言。当时皇帝正雄心勃勃地想励精图治,广纳忠言,张庭坚和邹浩、龚茂良、江公望、常安民、任伯雨等人都担任谏官,一时之间大家都很称赞朝廷选对了人。
张庭坚上任一个多月,就多次上书皇帝,主要内容是:“现在人们谈论孝顺,总说一定要继承和恢复先帝的事业,才能算孝顺。其实,时代不同,做法也要随之改变,如果事事都要照搬过去,那就会墨守成规,时间长了必然会对百姓不利,招致怨恨。这样还算孝顺吗?司马光根据当时的形势进行改革,方便了百姓,深得民心,对国家是有益的;陈瓘坚持正义,敢于直言,想清除小人,也得到士大夫的赞扬,对朝廷是有益处的。请求陛下恢复司马光的赠典,以安抚民心;召回陈瓘,让他重新任职,以慰藉士人的心意。还有很多士大夫劝说陛下要继承先帝的遗志,继续完成先帝的事业,我担心其中肯定有别有用心的人,想借此机会邀功请赏,他们会说只有他们才能继承先烈的事业,实际上是为了自己谋私利。现在,边疆的防务空虚,放弃一些地方作为防御,就可以减少战争;一些特旨的规定过于严厉,可以删减一些,就可以减少刑罚。最近青唐叛乱,朝廷放弃了鄯州,却坚守湟州。既然鄯州都可以放弃,那么小小的湟州,又有什么值得坚守的呢?我认为应该同时放弃湟州。”张庭坚的言论非常尖锐,每次上书后,他都会把草稿烧掉。
当时,很多人都在说元祐年间的旧臣在朝廷里太多了。苏轼为了皇帝着想,就夸赞司马光和吕公著多么贤能,还说:“陛下您登基以来,做了很多凝聚人心的好事,只是对正直和邪恶的人还没能区分对待。像司马光和吕公著这样的官员,只是因为大赦才被启用,根本没考察过他们到底有没有罪过。”他还推荐苏轼和苏辙可以重用,结果这话惹恼了皇帝。曾布就说苏轼的意见不太靠谱,皇帝就下令把他贬为郎官,没多久又把他外放到京东路做转运判官。任伯雨觉得苏轼为人正直,不应该被罢官,于是就为苏轼说话。苏轼也推辞了新的任命,请求改任汝州知州,还上书吏部。任伯雨又为他据理力争,请求把苏轼的奏章交给皇帝亲自审阅,看看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别让那些御史们随便吓唬三省官员。李清臣也跟着落井下石,结果苏轼又被贬为陈州通判。
一开始,蔡京在四川做官的时候,苏轼在他幕府里做事,两人关系还不错。后来蔡京回到京城,想拉拢苏轼为自己所用,先派他家乡的人去打探苏轼的意思,但苏轼不肯去见他。蔡京因此非常生气,后来就把他列入了党派名单。又因为苏轼曾经谈论过王诜被冤枉的事,苏轼被贬到虢州,后来又先后被贬到鼎州、象州。过了很久,他才恢复了原来的官职。苏轼去世时,享年五十七岁。南宋绍兴年间,朝廷追赠他直徽猷阁的官职。
龚某,字彦和,是瀛州人。他为人清廉正直,很有名望。他考中了进士第三名,做了河阳判官。曾和曾布一起在瀛州工作。哲宗绍圣年间,他被提升为监察御史,因为父母年迈,他就请求改任相州通判,后来又做了洺州知州。
皇上徽宗登基后,把我叫进宫,任命我当殿中侍御史。我第一次上朝,就赶紧递交奏章,请求皇上明辨忠奸。我说:“如果是非善恶不明,大家就会迷失方向,不知道该跟着谁;如果忠奸不分,大家就会怀疑,不知道该相信谁。现在皇上您励精图治,政绩日新月异,朝野上下都感到高兴,您提拔和贬黜官员,都非常英明果断,这些都是非常好的举措。但是,那些奸党虽然被扳倒了,他们肯定会在暗地里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划后路。他们可能会突然改变态度,装出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也可能会散布歪理邪说,来反对正确的意见;甚至可能编造一些关于祸福吉凶的谎言来迷惑朝廷;或者打着祖宗的旗号来威胁皇上。他们会巧妙地巴结权贵,暗中拉拢皇上身边的近臣,混淆是非,玩弄各种阴谋诡计,说不定他们今天被罢官了,明天又复职了,今天被赶走了,明天又回来了。那些正直的君子如果按照正道办事,很容易就会掉进他们的陷阱里。这样下去,天下能不能太平,还真不好说呢!所以,皇上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分辨忠奸,并且果断地处理他们。如果因为一时的小忍让,就会危害到国家的大事。我希望陛下您能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天下人都知道您是提拔贤才,打击奸邪的,这样太平盛世,就很容易实现了。”
我还说:“朝廷以前多次下达赦令,为元祐年间那些因为政治原因被牵连的人平反昭雪,但是他们的官职和爵位,很多都没有恢复。我希望皇上能下令相关部门,赶紧把这些事情办妥,以体现先帝的仁慈宽厚。”
章惇和蔡卞当政的时候,有人首先弹劾他们的罪行,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以前丁谓当政,号称专横跋扈,可他顶多就是陷害了一个寇准。而章惇呢,他把朝中老臣、元老重臣、侍从官员、各省官员,总之,天下所有称得上贤良的人,一天之内就都赶到边远地区去了!这在宋朝历史上可是闻所未闻的!当时章惇的权势震慑全国,皇上您亲眼所见。他编造无中生有的罪名,写出悖逆的奏章,搞得人人自危,无法自保,让那些忠良之辈含冤而死,子孙被流放到蛮荒之地,忠臣义士们敢怒不敢言,全国老百姓都把怨气归咎于先帝。他的罪行如此严重,还等什么,还不赶紧依法处置他?蔡卞对皇上不忠心,心怀奸诈,章惇做的那些坏事,都是蔡卞出的主意,出力最多。希望皇上您能秉公处理,下令罢免他们。
又有人上书请求纠正元祐皇后册封的号位,以及元符皇后不应该同时并立。这件事上报朝廷后,元祐皇后的册封被废除了。后来有人议论他当初的奏疏,皇上就下令削去他的官职,把他发配到房州。之后又几次被贬,最后只能步行前往贬谪之地,拿着扇子沿街乞讨度日。后来遇到大赦,才得以返回家乡,政和元年去世,享年五十五岁。绍兴元年,追赠直龙图阁。六年后,再次追赠右谏议大夫,并且追赠了他的两个儿子官职。
他的弟弟龚大壮,从小就名声很好,为人清廉,自食其力。他哥哥在河阳做官的时候,曾布想见他,却见不到,于是就跑去拜访他哥哥,邀请他出来见面。他们俩人从容地谈了一整天,曾布还在墙上题诗,诗中写道“得见两龚”。他哥哥当御史的时候,龚大壮劝他早点离开这个职位,他哥哥认为龚大壮是他的益友。可惜龚大壮英年早逝。
孙谔,字元忠,是睢阳人。他爸爸孙文用,因为为人诚实可靠,在乡里很有名,死后被追封为慈静居士。孙谔从小就与众不同,很有本事,被张方平看重。后来他考中了进士,先是在哲信当主簿,之后被选拔到国子监当直讲。 后来因为卷入虞蕃案,被免职了。
元祐年间初期,他重新被任命为太常博士,后来升迁为丞。哲宗皇帝要选皇后的时候,负责占卜的太史官们迷信阴阳五行那些说法,孙谔就上书太皇太后说:“那些民间街巷里的小道消息,不足以用来决定这么大的事情,希望您能凭自己的圣明判断。” 之后,他被外放出任利州、梓州的转运判官,后来被召回朝廷,担任礼部员外郎、左正言。
绍圣年间,朝廷开始追究元祐党人的责任,孙谔说:“汉朝和唐朝因为朋党之争造成的祸患,我们应该引以为戒。” 当时蹇序辰正在编纂整理奏章,孙谔又上书说:“朝廷应该展现诚信,让天下安定下来,请按照之前的诏书,不要再追究此事了。” 有一次他侍奉皇帝的时候,谈论到星象变化的凶吉,建议皇帝要自我反省,改正错误,停止去西池游玩,并且停止宫内的一些降职免官的举动。皇帝常常为缺少正直敢言的谏官而苦恼,孙谔说:“人才不是世上没有,只是陛下您不知道罢了。” 他还直接推荐了二十二位可用之才。章惇讨厌孙谔总是顶撞自己,就把他外放出任广德军知军,后来又调到唐州,最后让他去湖南提点刑狱。
徽宗皇帝即位后,孙谔重新被任命为右司谏,他首先就上书论述了朝廷大臣的正直与否,以及哪些政事应该废除、哪些应该改革创新,皇帝赞扬他刚正不阿。 当时有人建议把群臣的奏章先交给外面的人去详细审核,孙谔说:“君主如果不谨慎,就会失去臣子的信任,这会加速忠臣受害,不应该把奏章的内容泄露出去。” 于是这个建议就被否决了。后来他升迁为左司谏,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孙谔和彭汝砺因为气节相投而互相敬重,彭汝砺去世后,孙谔对认识他的人说:“我在言官的岗位上,对得起自己的才华和责任,到了地下也不会有愧疚。” 他再次进入谏院任职,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当时的人都为他惋惜。
陈轩,字元舆,是福建建阳人。他考中了进士第二名,被任命为平江军节度推官。宋哲宗元祐年间,他升任礼部郎中、徐王翊善,后来又升任中书舍人。他上书皇帝说:“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各地的军政长官和使臣告辞拜见的时候,都要在便殿召见他们,这样不仅能全面了解情况,也能考察人才。现在早朝几刻钟就结束了,只有执政大臣能留在皇帝身边,有时候十几天甚至几个月,御史台的官员才能觐见皇帝,其他人根本没机会接近皇帝,这哪里是广泛听取意见的做法呢?希望陛下下令有关部门,恢复以前的制度。”他又说:“各地巡检招募那些游手好闲、品行恶劣的年轻人充当地方军队,他们蛮横霸道,成了农村的祸害,请用厢军来代替他们。”皇帝都采纳了他的建议。
高丽进贡,陈轩负责接待使臣。高丽使臣请求购买历代史书、《策府元龟》,以及抄录郑卫两国的乐谱,陈轩都将此事上报朝廷。礼部尚书苏轼弹劾他失了体统,于是陈轩被贬为龙图阁待制,先后知庐州、杭州、江宁府、颍昌府。
宋徽宗即位后,陈轩被任命为兵部侍郎兼侍读。他论述了监察官和地方长官频繁更换的弊端,比如江淮地区的转运使,十五年间竟然更换了三十二人,他建议延长他们的任期。他又说:“最近修订的役法,本意是想减轻百姓的负担,但是有关部门却从中生事,弄虚作假,谋取私利。散发青苗钱是为了抑制兼并,救济贫困百姓,不应该因为发放得多就给予奖励。”陈轩在皇帝身边侍奉,经常劝说皇帝要以清静为治国之本,希望皇帝效法汉文帝、汉景帝的节俭,徽宗皇帝也比较听从他的建议。后来,陈轩被加封为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但他没有去成都,改任杭州、福州。最后,他去世了,享年八十四岁。
江公望,字民表,是浙江睦州人,考中了进士。建中靖国元年,他从太常博士升任左司谏。当时御史中丞赵挺之和户部尚书王古一起用大赦的恩典处理拖欠的税款,王古免除了很多税款,赵挺之就弹劾王古,说他把国家的钱财当作私人恩惠乱发。江公望觉得,皇帝登基大赦天下,就是要跟天下百姓重新开始,哪容得王古夹带私货,乱搞特权?于是他就上书皇帝说:“皇上想要了解国家政事的得失,臣子的忠奸,没有比谏官和御史更可靠的了。如果他们掩饰事实,造谣诬陷,为了满足私愤而蒙蔽皇上,那就必须仔细查清。我听说赵挺之和王古办事经常意见不合,言语冲突不断,心里怀着不满,伺机报复。俗话说得好,‘私事官仇’,这是小人都不屑做的事,赵挺之却偏偏干了,他算得上忠臣吗?”
接着,他又上了一道奏章说:“自从哲宗皇帝有继承皇位的想法后,辅佐他的不是真正的人才,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被看作是同类,忠于皇帝的人却被视为异类。说一句话不合时下流行的学说,就被斥为落后;谈论一件事情不合时宜,就被指责为胡说八道。他们借着权力来报私仇,还用扰乱君臣父子关系的名义来感动皇上,弄得天下人心惶惶,太宗皇帝(哲宗)的功绩也没能完全流传下去。元祐年间的人才,都是熙宁、元丰年间培养出来的,在绍圣年间被排挤后,剩下的没几个了。神宗皇帝和元祐年间的官员,本来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先帝却相信了仇人的话把他们罢黜了。陛下如果要以元祐年间为标准,那元丰、绍圣年间就会成为对照,有了对照就会产生争论,争论就会导致党争复燃。陛下改元时的诏书,也提到要建立皇极,这本来是表明好恶,以中和为本治理国家,上天地下都听到了这些话。现在如果要改变初衷,那上天地下又该怎么办呢?”
皇宫后花园里养着一些珍禽异兽,公望极力劝谏说,这些东西不符合朝廷刚开始施政的原则。后来有一天,他进宫面圣,皇帝说:“我已经把那些动物都放走了,就只有一只白鹇养了很久,怎么也不肯离开。” 之前,皇帝还用拐杖赶那只白鹇,可它就是不肯走,于是皇帝就在拐杖头上刻上了公望的名字,以此来记住他的劝谏。
蔡王似府史因为言语上的误会而被判了罪,公望极力为他辩护,最终使他免于牢狱之灾。之后,公望被任命为淮阳军知军。没过多久,他又被召回朝廷,担任左司员外郎,兼任龙图阁直学士,知寿州。后来蔡京当政,公望被贬官到南安军。等到朝廷大赦天下的时候,他才得以回到家乡,不久后去世。南宋建炎年间,他和陈瓘一起被追赠为右谏议大夫。
陈祐,字纯益,是仙井人。他考中了进士。元符年间末期,他担任吏部员外郎,后被提升为右正言。他上书徽宗皇帝说:“陛下下旨让我和任伯雨讨论韩忠彦引荐元祐年间官员的事情。我认为贾易、岑象求、丰稷、张来、黄庭坚、龚原、晁补之、刘唐老、李昭玘这些人,都是可用之才,只是因为和元祐党人有些关系而已。如果现在要区分党派,天下人都会误以为陛下要赶走所有元祐年间的官员,重新启用绍圣年间的旧臣。现在绍圣年间的人才满朝都是,您却一点也不过问;而元祐年间的人,即使只有几十个,您却不停地攻击他们,这分明就是在朝廷上公开结党营私啊!”
我被调到右司谏的职位。我当时就说了:“林希,绍圣初年掌管起草诏书,他起草给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等人下的诏书,处处都想着迎合章惇的意思。陛下您之前听从我的建议,罢免了他的官职,把他从大名府调到扬州,结果林希上交的谢表里,却说这些都是按照先朝的规矩办的。说白了,奸邪小人总是诋毁好人,事情办成了就得意洋洋地宣泄自己的怨气,事情办砸了就推卸责任怪到皇上头上。像林希这样,错误还没暴露出来,就已经准备好了推脱责任的辞令,这怎么能算是真正承担责任呢?他为了辩解,竟然诋毁诬陷,还冒犯了先帝的英名,这又哪里是臣子的本分呢?这才一两年时间,他就升到了枢密院附近的高位,而且还敢如此骄横跋扈,上交的谢表还轻慢无礼,一点都不恭敬。这种事都能忍,还有什么事不能忍呢!” 后来林希又降职到舒州做知州。
我又上奏弹劾章惇、蔡京、蔡卞、郝随、邓洵武等人,结果触怒了皇上,被贬到滁州做通判。蔡卞请求贬谪伯雨等人,而我正好也在被贬之列,先是被流放到澧州,后来又迁到归州。后来我又恢复了承议郎的官职,最终去世了。
常安民,字希古,是邛州人。他十四岁就进了太学,很有名气。熙宁年间,朝廷用考试经义的方式选拔人才,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学习王安石的学说,只有常安民独树一帜,不随波逐流。春天考试的时候,他考了第一名。主考官打开他的试卷一看,见他年纪轻轻,想把他排到后面去。负责监考的常秩不同意,说:“考试是匿名评卷,怎么能随便更改名次呢?” 他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王安石。王安石很欣赏他的文章,命令大家把他的文章作为标准来看,从此常安民的名气更大了。王安石想见他,但他不肯去。六年后,他参加进士考试,神宗皇帝很喜欢他的策论,想让他名列前茅。但是执政大臣认为他不精通经学,把他排在了第十名。
我被任命为应天府军巡判官,后来又选拔到成都府当教授。跟安惇是同事,这安惇啊,心眼儿特别坏,特别会算计。经常跟我一起去看府帅,总是背后说那些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坏话。我私下里问他:“你跟人家关系不都挺好吗?怎么这么狠地诋毁人家?”安惇说:“我心里真讨厌他们,只是表面上装装样子罢了。”我说:“你这种做法,表面上跟人家做朋友,心里却恨着人家,这不就是李林甫那一套吗?”安惇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你走正道,富贵荣华都归我了。”我回答他:“你要是能富贵,天下事都能预测到了,我到时候就回山里去隐居了,还跟你争论这些是非干嘛!只是怕你这种做法会损阴德啊!”
后来安惇真的升官了,他就陷害我。可报应来得也快,他儿子犯了法被杀了,就像我当初说的那样。我的任期满了,就住在京城。我老婆孙氏和蔡确的老婆是亲姐妹。蔡确当时是宰相,我特别讨厌他这个人,根本就不跟他来往。蔡确的老婆派人来请我老婆,我老婆也没去。后来我调到长洲县当县令,我以诚信为政,老百姓都不忍心欺骗我。长洲县以前盗贼很多,我登记造册那些犯过案的人,把他们的名字写在衣服上,贴在他们家门口,约定谁能抓到其他盗贼,就给他们销案,结果盗贼就销声匿迹了。追缴赋税的时候,我不派官吏去催收,让老百姓自己送来,比其他县都早完成任务。转运使许懋、孙昌龄来视察,县里的老百姓都夸我的政绩,都说我是个好官。
元祐年间初期,李常、孙觉、范百禄、苏轼、鲜于侁他们一起上书推荐我,我就升任大理寺丞、鸿胪寺丞了。
那个时候,宋神宗时期那些当权的官员,虽然离开了朝廷,但是他们的党羽遍布全国各地,到处散布私下的言论来扰乱朝政。安民私下很担心这事儿,就写信给吕公著说:“观察天下的形势,就像好医生看病一样,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跟人说:‘将来一定会出现大麻烦’,大家肯定都会觉得他危言耸听,笑话他。只有那些能够洞察细微之处、预见苗头的人,才能提前预知事情的端倪。所以,不为已经可以预见到的忧患担忧,而为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情担忧,才是真正的担忧。如今天下的形势,实在是让人担忧啊!虽然朝廷提拔了一些忠良之士,但是却不能网罗天下英才,让他们都聚集在朝廷,来战胜那些小人,恐怕正直的人,都睡不安稳吧。所以,去除小人并不难,战胜小人才是难事啊!陈蕃、窦武两人同心协力,选拔任用贤能之士,天下人都盼望着太平盛世,可是最终却死在了曹节手里,最终酿成了党锢之祸。张柬之等人拥立五王,中兴了唐朝,以为可以流芳百世,可是等到武三思得势之后,他们就都被贬官流放,最终身败名裂。这些都是前朝已经发生过的祸患啊!现在提拔贤才就像依靠一根孤零零的柱子,选拔人才就像搬动巨石一样困难,即使是有才能出众的人,也无法施展抱负,真是令人惋惜啊!猛虎占据险要之地,没有人敢轻易招惹,但最终还是被人打败了,原因就是人多虎少啊!所以,十个人对付一只老虎就能赢,一个人对付十只老虎就肯定输,更何况是用几十个人去对付上千只老虎呢?现在怨气已经积攒很久了,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这怎么能说不是大祸临头呢?”后来章惇当了宰相,安民的预言果然应验了。
章惇当宰相后,安民的担忧就应验了。他之前说的那些话,现在看来,真是字字珠玑,令人不得不信服历史的教训。从陈蕃窦武到张柬之,这些历史人物的兴衰成败,都警示着后人,用人如用兵,必须审时度势,才能避免重蹈覆辙。安民的担忧,不仅仅是针对当时的政治局势,更是对未来的一种预警,他以历史为鉴,深刻地洞察了当时社会矛盾的尖锐性,以及潜在的危机。他那句“猛虎负嵎,莫之敢撄,而卒为人所胜者,人众而虎寡也”,更是精辟地总结了政治斗争的规律,也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经验教训。
他的信中,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情怀,也展现了他高超的政治远见。他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基于对历史的深刻理解和对现实的敏锐观察,得出的理性判断。 他的担忧最终得到了验证,也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一个国家,一个朝代的兴衰成败,往往取决于统治者的决策和用人。 “故去小人不为难,而胜小人为难”,这句话更是千古名言,道出了政治斗争的残酷和复杂性。 安民的这封信,不仅是一封家书,更是一篇警世之作,值得我们反复研读,从中汲取智慧和教训。
我当上了太常博士,后来又升了官,做了丞。跟少卿朱光庭意见不合,就外放去江西当转运判官,但我没去,后来改任宗正丞。苏辙推荐我当御史,可宰相不高兴,最后把我安排到开封府当了个推官。
绍圣年间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召见我,我直接跟哲宗皇帝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读书人不知道羞耻。我希望陛下您能奖励那些清廉正直的人,以此来端正社会风气。元祐年间那些上书言事的人,都批评熙宁、元丰年间的政策,而现在上书言事的人又反过来批评元祐,这些都是偏颇的言论。我希望陛下您能全面听取各种意见,从中选择正确的。” 后来我就被任命为监察御史了。
我上书弹劾章惇专权结党,请求皇帝收回权力来限制他的势力,我反复论述,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章惇派他亲信来跟我说:“你本来是靠文学名声在外,为什么非要靠言语来承担责任,跟人结怨呢?少说点话,安安静静地跟大家相处不好吗?” 我安民当场就正色斥责他:“你这是在替当朝宰相游说我吗?” 章惇更生气了。
内侍裴彦臣修建慈云院,户部尚书蔡京跟他关系密切,强拆民房。这事被告到了朝廷,皇帝下令让御史调查处理。我说:“有些事情,虽然罪行严重,但法律处罚却很轻,宦官们太嚣张了!他们跟侍从官员勾结,一起欺骗蒙蔽皇帝,这种奸邪行为,恐怕不是法律所能完全惩治的。我希望陛下能严厉处罚他们,以震慑百官。” 案子查清楚了,章惇极力袒护,最后只罚了点钱了事。
我接着又弹劾蔡京:“他的奸诈足以迷惑众人,他的辩解足以掩盖罪行,他的巧言令色足以迷惑皇上,他的势力足以颠倒黑白。他在朝中跟宦官勾结,在外跟朝臣结党,只要有人不依附他,就诬陷他们跟元祐党人有牵连;凡是不符合先帝法令的,他就一定要把这些人挤兑走。现在朝中臣子,蔡京的党羽占了一大半,陛下您一定要早点认清形势,把他们赶走!等到他们羽翼丰满,再想收拾就来不及了!” 当时,蔡京的奸邪行为才刚刚开始,很多人还没看出来,只有我第一个站出来揭露他。
话说,有人又说:“现在这些大臣们,为了继承和发扬(某种说法),都借着这个名义来报复私仇,那些互相攀附的小人,就跟着附和。张商英在元祐年间,就曾写诗巴结吕公著以求升官,他那拍马屁的样子真是不要脸,现在又请求毁掉司马光和吕公著的神道碑。周秩当博士的时候,亲自确定司马光谥号为‘文正’,现在却请求砸开棺材鞭尸。陛下您仔细想想这些人的话,真的是出于公心吗?” 这个人上奏章和疏奏,前后加起来几十上百份,估计最终也无法改变皇帝的决定,于是就请求外放。皇帝只是安慰鼓励了他一番。
大飨明堂的时候,刘贤妃在斋宫侍奉。安民觉得这么多人看着,损害了圣上的德行,就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皇帝有点生气。曾布一开始觉得安民多次批评章惇,以为他是站在自己这边,所以多次在朝堂上称赞他。后来两人意见不合,曾布也开始讨厌安民,于是就和章惇一起排挤安民,还把安民写给吕公著的信拿给皇帝看。有一天,皇帝对安民说:“你上奏给宰相的信里,把我比作汉灵帝,这是怎么回事?”安民回答说:“奸臣们曲解我的话,故意用这种方式来陷害我,即使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呢?”
董敦逸再次担任御史,想要弹劾苏轼兄弟,安民认为苏轼兄弟在天下享有盛名,恐怕不应该这样做。结果,董敦逸还是上奏了,皇帝下令让苏轼兄弟去地方任职,章惇直接就拟定让苏轼去滁州监酒税。苏轼到了滁州,每天都亲自处理细微事务。郡守曾肇邀请他去山里游玩,说:“被贬谪的官员一般都不处理政务。”安民谢绝了,说:“既然领了俸禄,就不能怠慢政务。” 他在滁州待满三年后,被调任温州通判。
徽宗皇帝即位后,朝中有人想让安民担任谏官,曾布却从中阻挠,让他去提点永兴军路刑狱。后来蔡京当权,安民被列入党籍,流落民间二十年。政和年间,安民去世,享年七十岁。建炎四年,朝廷追赠他右谏议大夫的官衔。他的儿子安同,当过御史中丞,也有记载。
话说啊,有人评论说,苏辙当时劝阻吕惠卿去岭南,对元祐年间的那些大臣来说,功劳可大了。苏师锡也说过,如果蔡京当权,天下是治是乱,就从那时开始分道扬镳了。可惜他当时没被采纳,后来才证明他说得对。 苏辙的弟弟苏洵呢,为蔡确辩护,这是为了报答蔡确之前的恩情。苏轼则认为榷茶政策害了西南地区,他勇敢地顶撞了当时的权臣章惇和李清臣。黄庭坚认为,宋哲宗恢复帝位这事儿,还不足以体现尽孝的道理。司马光则说,天下并不缺人才,问题是皇上不知道重用,于是他就推荐了二十二个可用之才,大家都说他正直敢言,对朝廷帮助很大。范祖禹则大力批判青苗法害民,希望朝廷以清净为治。吕公著则直接攻击林希,并且批评章惇、蔡京、蔡卞这帮人,宁死不悔。王安石则认为神宗皇帝对元祐诸臣并没有什么杀心,可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奸邪之人的谗言。
把章惇、蔡京、蔡卞这几个坏蛋赶走,多少能缓解一下天下百姓的怨气;但问题是,蔡京、蔡卞这俩人倒了又起来,走了又回来,皇帝到国家都快亡了还看不清形势!昏庸无能的皇帝,你跟他讲道理有用吗?就像用老虎来比喻那些小人,皇帝总是提心吊胆地害怕,根本对付不了他们。不幸的是,坏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掌权,朝中忠直的大臣们,动不动就被排挤出朝廷。最后导致靖康之耻,这祸根早就埋下了。小人当政,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