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迥,字可久,是应天府宁陵人。他家住在沙随,靖康年间金兵入侵,他搬到了绍兴的余姚。十五岁的时候,程迥就遭遇了丧父丧母的打击,孤苦伶仃,穷困潦倒,日子过得很艰难。二十多岁才开始读书,那时候战乱刚平息,很多西北地区的士大夫都聚集在杭州,程迥也因此有机会在那里学习和提升自己。
隆兴元年,他考中了进士。后来,他在扬州泰兴当尉。有个武官叫杨大烈,家里有十顷田地,去世后留下了妻子和女儿。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告状说杨大烈的妻子不是正室,官府要没收他的财产,还要追缴他十年来的租金。上级把这事儿交给程迥处理,程迥说:“杨大烈死了,他的财产应该归他女儿所有。如果女儿也死了,那就应该归她的生母。”
后来,程迥调到饶州德兴当丞。有个贼跑到县里老百姓齐匊家里偷东西,齐匊就把他平时看不顺眼的人都抓起来,关进监狱。州里的人让程迥处理这些囚犯,程迥查明情况后,把那些冤枉的人放了。齐匊不服气,一直告状。后来抓到了那个贼,是宁国人,齐匊还告状要程迥把之前放掉的人抓回来。程迥说:“贼已经抓到了,再追捕那些人,万一他们在路上死了,他们的家人怎么办?这哪里是查清冤屈的办法啊!”唐肃宗时期,德兴县有个程姓女子,她的父亲和哥哥都被强盗杀害了,她也被强盗抓走。她忍辱负重十多年,最后亲手杀了所有强盗,挖出强盗的肝脏祭奠父母兄弟。程迥引用《春秋》里关于复仇的义理,赞扬她道:“大而得其正者也。”并上表朝廷,称赞她为“英孝程烈女”。
我被调任到隆兴府进贤县做官。后来,我接到上级命令,处理平江府知府王佐的案子。王佐的部下陈长年私自卖掉田地,他的侄子为此上告官府,一告就是十八年,陈长年的母亲鱼氏,七十大寿却在监狱里度过。我仔细查明案情,依法追究王佐的责任,并下令等陈长年母亲去世,服丧期满后,再处理田地归属问题,并要求天下各郡县以此为准绳。我对此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说:“天下间谁没有慈母?子女和孙辈应该尽孝道,侍奉父母,不应该私藏钱财。法律规定,私自另立户籍的和私藏钱财的都是违法的。当初陈长年报案时,县令只是打了板子就把他打发走了,让他听从母亲的安排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拖拖拉拉地到处上告,直到告到中央呢?《春秋谷梁传》注曰:‘臣无讼君之道’,这是为卫侯郑与元咺所发的议论。诸侯对待卿大夫尚且如此,更何况子女对待母亲,竟然让母亲坐牢受审?那些孝顺父母的人听到这件事,都会忍不住流泪。”
按照法令规定,财产分割指的是祖父母、父母在去世前拥有的财产。既然母亲还在世,子女孙辈就不能私藏钱财。即使母亲一时把钱都花光了,子女孙辈也不能违反法令。就算把财产归还给母亲,之前花费的钱财,属于晚辈私自使用长辈的物品,按照法律,必须经过长辈五年后同意才算合法。怎么可以预料母亲会死,又提前制造日后争讼的祸端呢?再说,谁又能保证儿子孙子不会先于母亲去世呢?地方官是百姓的师长,是政教的执行者。我们应该纠正地方官失职的过错和子女不孝的罪行,以此来尊敬天下所有的母亲。
百姓挨饿,府里下令调查囤积居奇和哄抬物价的商贾。我马上上报说:“辛勤耕作的农民,一斗细米才卖九十五文钱,加上赋税的压力,他们不得不卖米,他们可不是富户。县里没有产出金银财宝,如果不和外界进行交易,怎么能够向官府缴纳赋税呢?现在有钱有势的人聚在一起,强迫百姓交钱,殴打伤害百姓的人很多,百姓不敢去市场,导致缺粮少食。”我反复陈述,最终我的意见被采纳。
县里发了大水,稻子和麦子都淹死了,郡里减免了赋税,但减得还很少。迥白就跟府里的人说:“这样下去,只会逼得百姓都逃跑了!赋税收不上来,光留下欠款的记录有什么用?”于是,他坚决主张全部免除赋税。郡里的官员还犹豫不决,说:“自从过了长江以来,从来没有完全免过税,恐怕户部不会同意。”迥白据理力争说:“唐朝的时候,减免七成,租、庸、调就都免了。现在减免十成,夏税和役钱却还不免,等于还在收取两成,这怎么能说是宽松呢?” 这场争论才算结束。
县里有个女人,靠纺织和舂米做工养活自己的婆婆。婆婆很感动儿媳的孝顺,每次吃饭,都用手摸摸额头,抬头向天祈祷。她儿子在别人家放牛,也把干饭送去给祖母吃。迥白了解到这件事后,就把它记录下来,报告给郡里,郡里就给他们送去了钱和粮食。
后来,迥白被调到信州上饶县做官。每年要上缴的租税有几万石,以前的方法是加倍收取,还要额外收取斛面米。迥白坚决制止了这种做法,曾经说过:“官员和吏员吃的用的,都是这地方老百姓的血汗啊!怎么能不替百姓着想,却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呢?难道鬼神都不知道吗?”州郡催要经总钱非常急,迥白说:“这经总钱,跟古代的除陌钱差不多,现在却比正赋多收三倍,老百姓怎么受得了?”他反复向当权者说明情况。
迥白退休后,住在番阳的萧寺。有个叫程祥的人,是他的伯父待制程昌禹的随从,程昌禹去世后,程祥失去了依靠。程祥也去世了,程祥的妻子度氏就变卖首饰,抚养孤儿,很久之后,家里的东西都变卖光了,她快要饿死了,邻居们都不认识她了。有人想把她嫁出去,度氏说:“我的孩子还小,如果我侍奉别人,就不能照顾孩子了,岂不是对不起我的丈夫吗?”她最终拒绝了。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迥白,迥白赶紧告诉了郡守,郡守每月都给她送去钱和粮食。
话说这位迥先生,在做官的时候,为人正直庄重,政事宽松而清明,法令简明而可信。他善于安抚强壮的和柔弱的百姓,用恩义引导他们。那些积压多年的仇怨诉讼,他都能三言两语就化解掉。那些狡猾的官吏和奸诈的百姓,都被他的行为所感动,渐渐地改过自新,欺诈行为也减少了。
空闲的时候,他热情款待贤士,跟他们轻松愉快地交谈,并且平等地对待那些优秀子弟,还给他们讲解《诗经》和《尚书》。别人向他请教问题,他无论早晚都耐心解答。他从不因为权势地位而徇私枉法,也不去拜祭那些非官方规定的庙宇。他发现那些隐匿的德行善举,无论在显赫的还是默默无闻的人身上,都会表彰出来,以此来激励社会风气。有时还会周济那些穷困潦倒的人,帮助他们保持节操。他审理案件,力求公正明允。凡是上级官员没有了解清楚的事情,他一定会反复陈述,绝不草率行事。
有一次,贵溪的百姓伪造吴渐的名义,诬告县令石邦彦。迥先生认为匿名信不应该受理,但转运使不同意,结果酿成大狱,冤枉死了十四个人。后来这件事上报到省里和中央,最终证明迥先生的判断是正确的。
迥先生曾经在昆山教过王葆,在嘉禾教过闻人茂德,在严陵教过喻樗,可谓桃李满天下。他一生著述颇丰,留下了《古易考》、《古易章句》、《古占法》、《易传外编》、《春秋传显微例目》、《论语传》、《孟子章句》、《文史评》、《经史说诸论辨》、《太玄补赞》、《户口田制贡赋书》、《乾道振济录》、《医经正本书》、《条具乾道新书》、《度量权三器图义》、《四声韵》、《淳熙杂志》、《南斋小集》等诸多著作,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最终,他以官位告终。
朝奉郎朱熹写信给迥先生的儿子迥绚说:“您的父亲德行高尚,学识渊博,行为堪比古人,他注释经书,考订史籍,启迪后学,并且通晓当世事务,并非仅仅是只会读经书的书生。可惜他未能得到重用,英年早逝,这令有志之士都感到惋惜和叹息。但他留下了大量的著作,足以流传后世,这也可以说是名垂千古了。”迥绚后来因为父亲的功劳而被授予巴陵尉的职位,负责管理县政,他同样能够处理冤假错案,他的孙子仲熊,也颇有名气。
刘清之,字子澄,是江西临江人,师从哥哥刘靖之学习,他甘于贫穷,努力学习,广泛阅读各种书籍。绍兴二十七年,他考中了进士。 被任命为袁州宜春县的主簿,还没上任,就碰上了父亲去世的丧事,守孝期满后,改任建德县主簿。他向州府请求允许老百姓自己申报户籍和财产。 这样一来,赋税就公平合理了,官司也少了。
后来调任万安县丞。当时江西地区发生大旱灾,郡里派他去查看旱情,他步行走访田间地头,亲自和老百姓接触,对那些需要减免赋税的,他都认真核实情况。州里打算降低常平仓米价,刘清之却说:“这样做的好处,顶多只惠及三十里以内的人,而那些偏远地区的老百姓,怎么可能赶来领米?那些年老体弱、生病的人,肯定会有饿死冻死的情况。现在家中有余粮的人家,都紧闭大门不肯卖米,其实是想趁机囤积居奇,从中牟利。如果我能够好好治理,就能让富裕人家有钱赚,老百姓能买到米,两全其美。”于是,他建议把全县土地分成八个区域,让有余粮的人家分区域救济乡邻,官府负责监督管理。他制定了防灾救灾的计划,老百姓都非常感激他。 观察使龚茂良把刘清之救灾的实际情况上报朝廷,其他官员也一起推荐了他。
发运使史正志到筠州视察工作,要刘清之搜集州县里零散的赋税。刘清之拒绝了。刘清之在幕府里有个同科进士,对他说:“史侍郎因为听说你爱民如子,想推荐你呢,说是看在你家族背景的份上。”刘清之给他写了一封信说:“那些所谓的‘赢资’,都是州县官吏盘剥老百姓得来的,这是法律应该禁止的。就算真有盈余,那也是所谓的‘羡余’,是从下往上献的,朝廷已经下令禁止了,现在却反过来要求搜集,这是从上往下要。不抢到手就不满足,这种弊端多得说不完。我希望史侍郎能自己向朝廷请求,先辞去官职,去负责国家的大农经费,辅助国家。这样一来,哪个读书人不想从侍郎门下出来做官?不然的话,我实在不敢玷污侍郎知人之明。”因为推荐的人两次都受到了审查,刘清之最终没有见到丞相,他直接去了吏部铨选,被任命为宜黄县令。
茂良把清推荐给了孝宗皇帝,说清在朝中做参知政事。清被召见后,首先就说:“老百姓穷困,军队骄横,大臣们推诿责任,小官们只顾自己偷懒。希望陛下广泛听取意见,集思广益,让国家清明安定,您要亲力亲为,抓大方向,抓主要矛盾。古今中外,没有哪种陋习改不了,哪种弊端除不了,只要您肯下决心去改变,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他还提出了用人的四点建议:“第一,要辨别人才的贤愚。有道德的官员,能力强的可以委以重任,能力弱的也可以作为榜样。有功劳有能力的人,能力强的可以让他们管理政务,能力弱的也可以让他们处理具体事务。那些只想着升官发财的人,都是下等货色。第二,要明确官职的职责。现在很多官吏的职责不明确,不是空着位置,就是滥用职权。希望陛下下令让史官考究设立官职的本意,明确每个官职应该负责什么事情,然后把这些内容写进命令里,就像开宝年间那样,让各州通判都明白,这样赏罚分明。第三,要人尽其才。军队里必须是武官,财政方面必须是精通财务的官员,而且必须是忠诚可靠的人,这样才能让他们发挥各自的长处。第四,要允许官员调动。文武官员不能违背他们的才能去安排工作,但也不能让他们自己申请调动,应该让四品以上文武官员每年推荐一人,从符合条件的人选里选拔,给予适当奖励。”
后来清被调任太常寺主簿。他父亲去世后,守孝三年,服丧期满后,他被任命为鄂州通判。鄂州驻扎着军队,兵籍有很多虚报的情况,清就向州郡和各部门说明情况,请求从通判衙门开始,让那些虚报的人自己说实话,把问题纠正过来。鄂州有个叫张以节的妇女,节烈非常,嘉祐年间,朝廷封她为旌德县君,并立碑纪念,后来因为战乱,碑墓都找不到了。清就和州郡长官罗愿一起寻找,并为她修建了祠堂。鄂州的风俗习惯是重利好鬼,家里穷,儿子长大了就让儿子赘入女家,这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特别虔诚地供奉大洪山的神灵,人生病了不吃药,只听巫婆的,死了也不埋葬,而是火化。清都劝他们改掉这些陋习。
我被派去常州,后来又调到衡州。衡州自从建炎年间战争爆发以来,就一直有向朝廷上缴过湖钱的惯例,每年要交给漕运部门七八万贯钱。这笔钱是通过征收四个县的曲引钱和郡里零零碎碎的米粮折算出来的。以前,老百姓家里有喜事丧事聚会,可以买酒曲,这笔钱就叫曲引钱,后来就干脆按等级直接上缴了。衡州有五个县,却只向朝廷上缴了四个县的曲引钱,这征收方法不合理,老百姓都受苦,那些狡猾的人更是欺上瞒下,连带常年赋税也不交了。虽然收到了四五万贯曲引钱,但常年赋税的损失,恐怕也有好几万贯。我请求朝廷,希望能够与总领部门协商,调整一下,逐步减免。但朝廷没批准。所以我下令各县:认真收取常年赋税,缓征其他杂税,处理积欠的旧税,禁止预先折算,建立新的账簿,认真催收,督促结清,明确欠款,防止携带钞票逃税,整治顽固分子,打击官吏的贪污舞弊行为,减少对户长的骚扰,控制费用支出,防止资金漏洞,稽查考评,逐步补充设置。
先前,衡州官府为了巴结常平仓和刑狱两部门的官员,每个月都要聚会,互相送礼。我感叹道:“这是什么时候啊?与其从老百姓身上搜刮,不如从我们自己身上省!我为官为民,只要尽心尽责,不辜负百姓就够了,难道要靠吃喝玩乐、收受贿赂来表现勤政吗?”我除了自己的俸禄之外,其他的收入都上交国库,用来补贴开支。我刚到任的时候,军队没粮草,官员没俸禄,连上供和接待使者都没办法准备。后来,郡里的财政状况逐渐好转,百姓的日子也慢慢好过起来。有人上报情况,我都亲自写报告,不假手于他人。
我还写了一篇《谕民书》,开头就讲要敬畏上天,积德行善,勤劳务实,鼓励农业、工商业和经商的人们努力工作,教导他们孝敬父母,和睦家族,教育子女,祭祀祖先,谨慎生活,节俭用度,帮助他人,按时结婚,按礼节办理丧事。文章语言质朴直白,简明易懂。州里家家户户都有这本书,无理的诉讼也一天天减少了。
我那时候觉得社会风气不太好,就经常在月圆的时候开讲座,还准备酒菜招待学生们。大家一起畅所欲言,讨论学问,我会故意提出一些问题,看看他们的思考方向,然后再慢慢地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我就加盖了临蒸精舍让他们住。我的讲课顺序是这样的:先讲经书,然后是训诂和音韵解释,再讲前代儒者的议论,最后讲我自己的心得体会,最后再结合实际情况,比如君主治理天下,诸侯治理一个国家,读书人修身养性、治理家庭、治理别人,都能找到实际的运用方法。
后来,我还建了个阅武场。那些平时不在禁军服役,或者隐藏在普通百姓中的士兵,我都根据军籍把他们找来操练。我还修建了朱陵道院,左边供奉张九龄、韩愈、寇准、周敦颐、胡安国,右边供奉晋朝死节太守刘翼、宋朝死节内史王应之。那些有学问的儒士经常在那里来往,大家一起讨论国家大事。我侄孙刘孝昌家境贫寒,生活都过不下去,我给他买了田地让他生活安定。有个上司因为我不巴结他,就记恨我,写信给朝廷里和他关系好的官员,诬陷我劳民伤财,把我贬官了,让我去管理云台观。
回到家乡后,我建了槐阴精舍,继续教导学生。胡晋臣、郑侨、尤袤、罗点都极力向朝廷推荐我。光宗皇帝即位后,让我去袁州做官,但那时我已经生病了,还写信给当权者讨论国家大事。学生们来看望我,我依然和他们讨论学问,谈到国家大事,总是唉声叹气,好像自己有责任似的。临终前,我写信分别给向子諲和彭龟年,又分别作了两首诗送给朱熹和杨万里。我还把高氏的《送终礼》交给我的两个儿子,说:“从自己准备后事到下葬,都要按照这本书上的去做。”周必大来看望我,说:“你应该保持心境平静。”我当时气息微弱,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平静的了。”然后就去世了。
一开始,曾清考中了进士,想参加博学宏词科的考试。结果他见了朱熹之后,把之前学的那些东西都烧了,痛痛快快地决心学习义理之学。吕伯恭、张栻都和他成为知己好友,汪应辰、李焘也都很敬佩他。他母亲去世得早,每当曾清翻看母亲留下的字迹,总是哭得泣不成声。他的哥哥曾肃流落在苏州,族父曾晔住在丹阳,族父曾艾住在临川,他们都把曾清接到自己家里奉养。他的从祖曾侨在邵州当录事参军,死于吴锡之乱,曾清就派他的孙子曾晋去给邵州太守写信,把曾侨的遗骨取回来安葬。族人们从很远的地方来探望他,都把他留下来住,舍不得让他马上离开。他还曾为范仲淹的《义庄规矩》作序,劝那些家族人丁兴旺的,要根据自己的能力去做。他家本来就有家法,又参考了前代儒者的礼书,制定了祭祀礼仪,一直沿用至今。高安人李好古,因为家里的族人为了钱财打官司,在豫章见到曾清,曾清就给他讲解《易经》里的《讼》卦和《家人》卦,李好古听了之后很受触动,立刻放弃了官司,买了程颐注的《易经》回去学习,最终成为一位品德高尚的人。
他写过《曾子内外杂篇》《训蒙新书外书》《戒子通录》《墨庄总录》、《祭仪》《时令书》《续说苑》、文集、《农书》这些书。
真德秀,字景元,后来改名为希元,是建州浦城人。四岁就开始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母亲吴氏家境贫寒,却仍然努力教他读书。同郡的杨圭看到他很不同寻常,就让他回家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学习,最后还把女儿嫁给了他。
我考中了庆元五年进士,被任命为南剑州判官。后来我又通过了博学宏词科的考试,进入福建安抚使的幕府工作,之后被朝廷召为太学正,嘉定元年升迁为博士。那时候韩侂胄已经被杀死了,我觐见皇帝的时候,首先就说:“权臣发动战争,导致南北百姓都遭受苦难,现在恢复和平,难道不是天下的幸事吗?但是最近金国使者来往,想要增加岁币的数量,我们也答应了;他们想要奸臣的首级,我们也答应了。来来往往的称谓,犒劳军队的金帛,以及被征调迁移的百姓,我们都小心谨慎地照办,难道不会因此而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吗?或者说,善于谋划国家大事的人,不光要观察敌情,还要观察我们自己的政事。现在号称要革新政治,却没有让敌人畏惧臣服,我担心他们会利用我们的岁币来壮大自己的实力,乘我们不备来实现他们的阴谋,一旦挑起争端,我们却无法应对,这真是让有识之士感到寒心啊!”
接着我又说:“韩侂胄自己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不被清流所容,那些真心忧国忧民的正直人士,都被他冠以‘标新立异’的名义加以排斥,忠良之士被斥责,正论得不到表达;那些一心向善的人,都被他诬蔑为‘沽名钓誉’,于是伪学盛行,正道不行。今天改弦更张,正应该褒奖那些有节操的人,明确地树立正确的风尚。”
我被召去学士院考试,改任秘书省正字,兼任检讨玉牒。两年后,我升迁为校书郎。我又一次觐见皇帝,我说暴风、雨雹、荧惑、蝗虫这些灾害,都是贪官污吏造成的。不久,我又兼任沂王府教授和学士院权直。三年后,我升迁为秘书郎。觐见皇帝时,我请求朝廷开辟公正的道路,堵塞旁门左道,以抑制小人得势的苗头;选拔贤明的官吏,激励将士,以遏制盗贼猖獗的气焰。四年后,我被选为著作佐郎。我的同僚中有人嫉妒我,诽谤我,但我却平静地不与他们计较。宰相想要重用我,但是言官却反对,我坚决推辞了。我又兼任礼部郎官,上疏说:“金国已经呈现出必然灭亡的趋势,但这也会给中国带来忧虑。因为金国灭亡之后,上层社会就会骄奢淫逸,下层社会就会嬉戏玩乐,忧患不在敌人而在我们自己身上,很多麻烦事可能从此开始。”五年后,我升迁为军器少监,又升任权直。
六年后,他升任起居舍人,上奏道:“权奸当政十四年,朱熹、彭龟年因为抗议被罢黜,吕祖俭、周端朝因为上书批评而被贬斥,当时朝中大臣还有人敢于争论。后来吕祖泰被贬官,不仅朝中大臣没人敢说话,就连台谏官员都出力排挤他,所以嘉泰年间的政治败坏,已经比庆元年间更严重了。改革初期,很多贤才都能施展抱负。没过多久,傅伯成因为谏官言论被罢官,蔡幼学因为词臣言论被罢官,邹应龙、许奕也相继因为直言进谏而被罢官。这几个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行,却都容不下在朝中。所以大家为了自保,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如果遇到国家安危、重大损害的事情,大臣们都这样沉默不语,岂不是非常危险!我现在想跟陛下说,就只有勤于访问了解民情、广泛征求意见、明确奖惩三件事而已。”
当时实行钞法,告密之风盛行,被治罪的人很多,没人敢把这些情况上报。他上奏说:“有时候一个人犯了罪,就要抄没他兄弟的财产;有时候仅仅亏欠几文钱,就要没收他百万家产。至于那些搜刮富户钱财,扣押盐商船只,根据财产多少,强迫百姓交纳纸币,卖掉田宅来偿还债务的行为,即使是富豪也无法幸免,竟然还美其名曰‘便民’政策?”从那以后,被抄没的财产逐渐被归还。
他兼任太常少卿,又说金国必定灭亡,君臣上下都应该以祈求国家长治久安为心。他被派去金国祝贺金主登基,走到盱眙的时候,听说金国发生内乱就返回了。他对皇上说:“我从扬州到楚地,从楚地到盱眙,土地肥沃广阔,湖泊相连,百姓都很强悍,这是上天赐给咱们国家以长江为屏障,让咱们有充足的兵力粮食,可以用来进取。但是,现在田地荒芜,沟渠没有疏通,险要之处没有防守,青壮年没有训练,杰出的将领没有被重用,一旦发生战事,就只能依靠长江。为什么不趁现在大力发展屯田,专门设立一个机构来管理,几年之后,积储充足,边民父子都会想办法自保,然后按照什伍编制,训练他们军事技能,不用发放粮饷,他们都会成为精兵。”他还提出了许多关于边防的重要建议。
当时权臣史弥远正用爵位和俸禄笼络天下士人,郑德秀义愤填膺地对刘爚说:“我们这些读书人应该赶紧离开朝廷,让朝廷知道,世上也有不肯做官的人!”于是他极力请求离职,被任命为秘阁修撰、江东转运副使。山东盗匪四起,朝廷却还和金国通好,德秀上朝辞别时,上奏道:“国耻不可忘记,邻国盗匪不可轻视,侥幸求安的计策不可依赖,阿谀奉承的话不可听信,至公无私的论断不可忽视。”宁宗皇帝说:“卿能力过人,到江东后就为朕节约钱粮,以资助边防军需。”
江东地区发生旱灾和蝗灾,广德、太平两府受灾最为严重。德秀便和留守、宪司一起,分头治理九郡的荒政,而他自己则负责广德、太平两府。他亲自前往广德,和太守魏岘一起,采取紧急措施发放粮食,并让教授林庠负责救济工作,事情办完后才返回。数千百姓在郊外为他送行,指着路旁的坟冢哭泣道:“这些都是往年饿死的人啊!如果不是您,我们也都要跟着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了。”他还下令销毁太平州私自制造的大斗。新徽州知州林琰没有廉洁的名声,宁国府知府张忠恕私藏救济粮,德秀都弹劾了他们,并任命李道传代理徽州知州。此前,都司胡貙、薛拯总是嘲笑德秀迂腐,认为他办事一定会失败,可是如今德秀的政绩越来越显著,他们便反过来声称旱灾本来就不严重,监司贪图名声,救济太过,于是唆使魏岘弹劾林庠来打击德秀。德秀上奏章自陈,朝廷明白了真相,嘉奖了魏岘,授予林庠官职,而李道传不久也被召回朝廷。
德秀被任命为右文殿修撰,知泉州事。外国商船害怕苛刻的税收,每年来的不过三五艘,德秀首先减轻了税收,前来贸易的商船骤然增加到三十六艘。他下令让百姓自己申报租税,审理案件只须揭示姓名,当事人自己到州府来。泉州有很多豪强,是百姓的祸害,德秀严厉惩治他们。有人打官司争田地,竟然烧毁了地契不敢争辩。海贼作乱,将要攻打泉州城,官军被打败,德秀祭奠了阵亡的士兵,亲自制定作战方案,击败了海贼。他又巡视海滨,查看地形,在要害处增设兵力,以防不测。
十二年的时候,他担任集英殿修撰,后来又去隆兴府做知府。前任官员比较宽松,他上任后稍微加强了管理力度。他特别重视军事,想要把鄂州的军队分一部分驻扎在武昌,并且打通从广东运盐到赣州和南安的通道,以此来平息汀州、赣州的盐盗。 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些计划,他就因为母亲去世而回家奔丧了。
第二年,蕲州和黄州失守了,南安的盗贼也起来了,他花了数年时间才平定叛乱。大家这才佩服他当初的预见性,觉得他真是个有远见的人啊!
十五年,他被任命为宝谟阁待制和湖南安抚使,兼任潭州知州。他用“廉洁、仁爱、功绩、勤勉”四个字来勉励属下官员,还经常用周敦颐、胡安国、朱熹、张栻等人的学术思想来教导当地士子。他取消了酒税专卖,免除了对米面的抽税,停止了强制收购粮食的政策,以此来减轻百姓的负担。因为老百姓生活艰难,缺粮少食,他不仅尽力想办法赈济他们,还建立了五个万石的惠民仓,每年都拿出来卖给老百姓。他又调拨了九万五千石粮食,在十二个县分别设立社仓,让粮食能够惠及每一个乡镇。他还另外设立了慈幼仓和义田,各种惠民政策都做到了。他每个月都会组织军队进行射箭比赛,把比赛的奖品和官田租金都捐出来做善事。对于军队中生病的、死了还没下葬的、怀孕的、结婚的士兵,他都分别给予不同的补贴。朝廷听从了寿昌朱橐的请求,想把飞虎军调到寿昌,连家属一起过去,他极力反对,阻止了这件事。江华县的贼寇苏师入侵,烧杀抢掠,他下令联合广西一起讨伐,最终平定了叛乱。武冈的司马遵守激起兵变,他弹劾了遵守,并诛杀了参与叛乱的人。
皇上理宗登基后,就召见了我,让我担任中书舍人,没多久又升迁为礼部侍郎,兼任直学士院。我觐见皇上时,进言道:“三纲五常,是支撑宇宙的栋梁,是安定百姓的基石。晋朝废弃三纲,导致了刘曜、石勒之乱;唐朝废弃三纲,导致了安史之乱。咱们大宋立国,最先就重视正名分。陛下您这次处理人伦大事的方式,消息传遍天下,造成的损失可不小啊。霅川事件,并非济王本意,之前有躲避的迹象,后来又听说有讨伐捕杀的计划,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有据可查。我希望陛下能参考雍熙年间追封秦王,赦免其罪,抚恤其孤儿的先例。济王没有子嗣,只有陛下您才能兴继绝后。” 皇上说:“朝廷对济王已经很优待了。”我说:“如果说这件事处理得尽善尽美,我不敢苟同。看看舜帝是如何处理象的事件,就知道陛下您处理这件事,比舜帝差远了。人主应该以尧舜禹汤文武这些圣王为榜样啊!”皇上说:“当时情况紧急嘛!”我说:“这是过去犯下的错误,我只希望陛下您能认识到这个错误,并更加努力学习,提高自身道德修养。”
接着我又说:“霅川的案件,都没有经过朝堂公开审理,淮南、蜀地两位节度使的任命,也超出了大家的预期。天下大事不是一家一户的私事,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商量呢?”我还说:“乾道、淳熙年间,在朝为官的,把有人送礼上门当成耻辱,在外任职的,把收受贿赂进京当成羞愧的事。现在呢,行贿受贿公开化,已经成了风气,人们都习以为常,麻木不仁了。”我又上书说:“朝廷上,有才能的年轻人比老成持重的人多,虽然朝廷曾经因为儒学表彰过伯成、杨简,因为儒学表彰过柴中行,因为清廉退让启用过赵蕃、刘宰,那些像陈宓、徐侨那样忠诚正直敢于直言的人,却都没有被重用。”
皇上问我了解哪些清廉的官员,我举荐了袁州知州赵范夫。皇上亲自提拔赵范夫为直秘阁,并让他担任监司。赵范夫上书感谢,顺便说崔与之在蜀地任职,杨长儒在闽地任职,他们都有清廉的名声,请求皇上多加考察了解。
皇上初次在清暑殿避暑,德秀因为参加经筵侍奉皇上,就进言说:“这清暑殿是高宗、孝宗两位皇帝储蓄精神、休憩安闲的地方,皇上您仰望殿宇的梁柱,就应该像两位先帝亲临其上一样肃穆谨慎。陛下您居住的地方靠近东朝,还不敢轻易地以人君的礼仪自居。现在宫殿的规制逐渐完善,如果一个人一心想承受众人的攻击,没有不被渐渐侵蚀腐败的。只有学习才能明智,只有谨慎才能保持本心,只有亲近君子才能维护本心。”于是德秀极力陈述古代的丧葬制度和先帝勤于政事的例子。
宁宗皇帝小祥(服丧期满后小规模祭祀),下诏令群臣穿戴吉服。德秀极力反对,说道:“自从汉文帝根据实际情况改变了古代的制度后,只有我们孝宗皇帝才真正服丧三年,朝服朝冠都用粗布制作,可惜当时没有同时规定臣下的服丧礼仪,这是千百年来无法弥补的遗憾啊!孝宗皇帝驾崩后,我和罗点等大臣商议,规定群臣在服丧一个月后,虽然还没有脱下丧服,但朝会处理政事时可以穿戴黑色腰带的公服,按时序进行祭奠,到服丧期满才脱去丧服。后来侂胄擅权,才开始在小祥时穿戴吉服。而且,腰带不用金饰,靴子不用红色,佩饰不用鱼形玉佩,鞍轿不用华丽的装饰。这样做对群臣有什么损害呢?对朝仪有什么影响呢?” 最终,德秀的意见被采纳了。
德秀多次直言进谏,皇上都虚心接受,而韩侂胄却因此更加忌惮他,于是暗中策划陷害德秀,但又害怕舆论,不敢轻举妄动。给事中王塈、盛章首先驳斥德秀关于济王赠典的意见,接着殿中侍御史莫泽弹劾德秀,于是德秀被贬为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谏议大夫朱端常又弹劾他,导致他被罢官免职。监察御史梁成大再次弹劾他,请求皇上严惩德秀。皇上说:“孔子都不做太过分的事。”于是作罢。
德秀回家后,撰写了《读书记》,对门人说:“这是为人君治国的根本,如果有人想用我的,就拿着这个去做吧!”汀州发生寇乱,德秀推荐陈韡,说他有文武才能,常平使史弥忠在朝中为陈韡说话,于是陈韡被起用,平定了汀州的叛乱。绍定四年,德秀复职并被赐予祭祀的职位。
五年后,我升任徽猷阁,又调任泉州知州。迎接我的队伍挤满了道路,就连深山老林里一百多岁的老人也拄着拐杖出来迎接,城里热闹非凡,欢声雷动。之前各县的赋税预借,已经拖欠到六七年了。我到泉州上任后,首先就禁止了预借赋税。结果,很多县好几个月都没收到一分钱税款,郡里的财政状况非常糟糕,简直无法运转。有人批评我说我宽待百姓太过了,我回答说:老百姓已经这么苦了,我宁愿自己承担这份苦楚。每天从早上卯时到下午申时,我都忙着处理诉讼案件,一直没停歇。有人劝我应该注意保养身体,我说:泉州的弊端在于无力惠及百姓,只有政事清明,公正断案,才是我的职责所在。建炎年间,朝廷在泉州设立了南外宗政司,一开始只有三百多皇族人员,他们的生活费用由漕运司和泉州府共同承担,朝廷还会额外拨发度牒(一种免税凭证)。后来朝廷不再拨发度牒,但人员却增加到两千三百多人,这使得泉州的财政更加不堪重负。我向朝廷请求,最终朝廷下旨拨发了百道度牒。
弥远去世后,皇上亲政,任命我为显谟阁待制,知福州事。我上任后,告诫属下官员,不准滥用刑法,横征暴敛,不准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我还取消了市令司(管理市场的机构),说:“商品相同,价格就应该相同,哪有什么公私之别?”闽县的里正(乡镇长官)苦于催缴赋税,我就取消了这种做法。属县因为粮食价格昂贵而受苦,我就下令动用常平仓的粮食进行赈济。海寇猖獗,我也逐步将其剿灭。没过多久,就听说金国灭了北宋,京湖地区的将领向朝廷献上八陵的图纸(八陵是北宋皇陵),而江淮地区却有人提出要收复潼关、黄河一线的想法。我觉得这很危险,就上书皇上说:“把江淮的精兵强将调去防守那些毫无用处的空城,把江淮的粮食财物运去治理那些荒废的土地,这样做的益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但弊端却立刻就显现出来了。希望陛下能够认真考虑这件事的轻重缓急。”
皇上召他当户部尚书,见面后,皇上亲自迎上去说:“你离开朝廷十年了,我一直都很想念你啊!” 然后他献上了《大学衍义》,又陈述了祁天永命的说法,意思是说:“恭敬是德行的根本。仪狄酿酒,南威的色彩,游乐打猎的娱乐,玩弄禽兽狗马,只要有一样,都足以损害恭敬之心。”皇上听了非常高兴,就让他担任翰林学士、知制诰,当时很多政务都由他参与决策。
一年多后,他负责主持贡举考试,这时他已经生病了。皇上任命他为参知政事,同时让他参与修订敕令以及《经武要略》。他三次请求退休,皇上没办法,才让他担任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但他还是辞去了。 他病得很重,即使戴着帽子穿着官服坐着,到最后辞官的时候,精神都还很清醒,一点也不混乱。皇上接到他的遗表后,非常悲痛,停止了上朝,还追赠他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衔。
他身材高挑,额头宽阔,长得像玉一样漂亮,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认为他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他在朝廷为官不到十年,上奏的奏疏大概有几十万字,内容都切中当时的要务,他的正直之声震动了整个朝廷。全国各地的人都读过他的文章,想象着他风采翩翩的样子。他到各地做官,施行的惠政深入人心,他的实际行动与他的言论完全一致,因此朝野上下都赞扬他。京城百姓有时听说他将要经过,就纷纷跑出来迎接,拥挤着出城门,喊着:“真直院来了!”他真的来了,人们就更加拥挤地围观,久久不肯散去。当时一些大臣因此嫉妒他,总是排挤他,不让他做事,但这反而让他名声更大了。
他回朝的时候,正好是郑清之挑起战争的时候,兵民死伤几十万人,国家损失巨大,这正是国家兴衰治乱的关键时刻,而他已经衰老了。杜范正在批评郑清之误国,并且说他贪婪比以前更甚,而他就上奏说:“这些都是以前权臣玩弄权术的罪过,今天处理不当,就像是在和扁鹊这样的名医之后,又来了庸医,一剂错药,庸医就要替名医承担责任。”他的论述和杜范的观点大相径庭。自从韩侂胄打着伪学的旗号压制正直的人才后,所有近世大儒的书都被明令禁止,以绝其流传。他晚年出来做官,却独自慨然以传承文化为己任,潜心研究并身体力行。党禁解除后,正统的学术最终在天下后世得到光大,这其中有他很大的功劳。
魏了翁,字华父,是四川蒲江人。他小时候就跟着哥哥们去上学,表现得特别成熟稳重。长大后,更是聪明绝顶,一天能背诵上千字,而且过目不忘,乡里人都把他当成神童。十五岁的时候,他就写了一篇关于韩愈的论文,文章气势磅礴,很有大家风范。
他写过《西山甲乙稿》《对越甲乙集》《经筵讲义》《端平庙议》、《翰林词草四六》《献忠集》《江东救荒录》《清源杂志》《星沙集志》这些书。去世后,皇帝一直念着他,追谥他为“文忠”。
庆元五年,魏了翁考中了进士。当时朝廷正忌讳谈论道学,但他考试的策论里却谈到了这个。他先被任命为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的佥书,认真负责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嘉泰二年,他被朝廷召进京,担任国子正。第二年,又改任武学博士。开禧元年,他又被召到学士院考试。当时韩侂胄当权,想通过对外战争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朝中上下都很忧虑,但没人敢说话。魏了翁却站出来说:“国家纲纪不整,国情不稳,风俗败坏,边防松懈,财政空虚,人才凋零,而到处都在说要北伐,人心惶惶,忧虑重重。金国地广势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败的,从我们自身来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如先致力于内政建设,暂时避免对外战争。否则,把整个国家的命运押在一场赌博上,社稷存亡都系于此,万万不可轻率行事!” 他的策论一出,大家都吓了一跳。后来他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御史徐柟弹劾他策论狂妄,只有韩侂胄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才没让他受罚。
第二年,魏了翁升任校书郎,因为父亲年老,他就请求外放,被任命为嘉定府知府。在去江陵的途中,四川大将吴曦叛乱,魏了翁就预言他一定会失败。第二年,吴曦果然被杀,四川平定,魏了翁就带着父母回乡了。韩侂胄也因为误国而被杀。朝廷开始召集各路贤才,魏了翁也在被召之列。但后来史弥远专权,魏了翁看清了他的为人,就坚决推辞了朝廷的任命。他父亲去世后,魏了翁辞官守孝,在白鹤山下建了一座房子,把从辅广、李燔那里学到的知识传授给学生,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求学。从此,四川人都知道了义理之学。
我被任命去汉州做官。汉州啊,那可是出了名的繁忙复杂,我呢,就想着用教化百姓来治理地方。首先,我免除了二十多万户的积欠赋税,取消了苛捐杂税和限制酒类买卖的弊端,严厉禁止民间互相告状攀扯。我还写了告示,用儒家伦理劝导大家和睦相处,减少诉讼。老百姓都很尊敬我的教诲,不敢违反。后来,境内一座桥塌了,有人被压死了,主管官员上报朝廷,皇上就降了我一级官职,让我去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当主管。还没过几个月,我又恢复了原来的官职,被任命为眉州知州。
眉州虽然是文化名城,但当地风俗习惯和对法律法规的理解都比较特殊,官员的考核标准也比较苛刻,所以号称很难治理。听说我来了,大家就想方设法来考验我。我就尊重老年人,提拔有才能的年轻人,每个月月初和月末都去学宫,亲自讲学,引导和指导他们。我还举办乡饮酒礼,以此来教化百姓,增加贡士名额,振兴文风。我还修复了蟆颐堰,修建了江乡馆,凡是利民的事情,我都尽力去做。士大夫们都很佩服我,当地风俗也因此改变,我的政绩也广为人知。
嘉定四年,我被提升为潼川路提点刑狱公事。八年,又兼任提举常平等事,然后升迁为转运判官。我整治官吏的奸邪行为,了解百姓的疾苦,弹劾官员不避权贵,作风非常严正。我还上书朝廷,请求追封周惇颐、张载、程颢、程颐爵位并给予谥号,以此引导学者们学习他们的思想,朝臣们都赞同我的建议,最终如我所请。后来,遂宁缺了知州,我就代理了郡事。我马上上奏朝廷,请求修缮城墙,以防不测。朝廷觉得费用太大,不愿意批准,但我还是加固了城墙,加深了护城河,就像是在等待敌人来攻打一样。一年后,溃兵攻掠郡县,他们看到我们早有准备,就不敢轻举妄动,大家这才明白未雨绸缪的重要性。十年后,我升任直秘阁、知泸州、主管潼川路安抚司公事。后来母亲去世,我守孝之后,被任命为潼川府知府。我勤俭自守,为百姓谋福利,政绩显著。像游似、吴泳、牟子才这些蜀地名士,都来我的门下求学。
十五年的时候,我被皇帝召见,上了一份两千多字的奏章。首先,我论述了人与天地之间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人只有与天地相合才能不辜负上天所赋予的使命,然后又详细阐述了人才选拔、社会风气等五个方面的问题,说得条理清晰,明白易懂。我还谈到了郡县机构中“强干弱枝”的弊端,以及应该如何改进。自从我离开家乡已经十七年了,皇上这次不仅热情地接待我,还非常重视我的意见,让我升任兵部郎中,不久又改任司封郎中,兼任国史院编修官。
再次被召见时,我建议把长江流域、淮河流域、襄阳地区和四川地区划分为四个重要的军事防区,选拔合适的人才担任要职,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授予他们相应的权力和资源,以此加强防御体系的联系。我还论述了四川边境开垦荒地以及史书缺漏等问题,这些奏章都呈送到了中书省。十六年,我担任省试考试的评卷官,后来升任太常少卿,兼任侍立修注官。
十七年,我升任秘书监,随后又因为被任命为起居舍人而再次推辞,最后还是接受了任命。上任后,我向皇帝进言,详细分析了当时的局势变化、民心向背、边疆安危、敌情动向等五个方面的情况,并说道:“我们应该观察时局变化,顺应天命,尊崇道德准则,严格遵守法纪,集思广益,积极图谋,难道不比坐视事态发展,任其自然要好吗?”我还谈到了士大夫阶层不良风气的弊端,说:“只有君臣上下同心同德,才能在平时有所裨益,在紧急关头有所依靠。如果大家都只为自己打算,那么天下就会出现无穷无尽的祸患。现在的情况是表面上顺从,心里却腹诽,习惯了阿谀奉承,又沿袭着陈旧陋习,我对此深感忧虑。为什么不考察一下人们的品行,分析一下时局变化,开拓进取,团结人才,这样才能在遇到事情时不至于人才匮乏。”我的话语尖锐直率,毫无顾忌,因此当时的宰相开始对我心生不满。
宋宁宗死了,理宗皇帝从宗室成员中继位,形势骤变。了翁(真名不知道)心里着急,积劳成疾,三次上书请求退休,都没批准,最后被调任起居郎。
第二年改元宝庆,天上打雷,时间不对,皇帝说“朕心里一直不安”。了翁觐见皇帝时,就分析说:“皇上,您心里不安,是因为您没有找到正确的治国之道,这才是真正的‘天’。您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什么天地神明身上。您应该从自身找原因,对天地发誓,侍奉太后,召见大臣,亲自参与讲学,凡事都反躬自省,这样国家才能安定,天下太平。”他还说:“现在讲学不认真,社会风气浮夸,朝中没有人敢直言进谏,遇到危难也没有人敢为国捐躯。希望您能广招贤才,弘扬正统思想,为国家长治久安做打算。”他还建议皇帝在任命官员时,要公开透明,让大家都能看到,这样才能选拔到真正优秀的人才。
济王被废黜后死了,有关部门办事拖拉,葬礼也不隆重。了翁每次见到皇帝,都请求皇帝厚待济王的家人,平息舆论。当时很多官员上书给皇帝提建议,但只有了翁、洪咨夔、胡梦昱、张忠恕这几个人说得有理有据,切中要害,而了翁因为生病又请求退休。结果,右正言李知孝弹劾胡梦昱,把他贬到岭南,了翁去送他,李知孝就说了翁是带头反对朝廷的人,要整治他。秦桧的孙子秦弥远表面上装作很宽容。不久,了翁被任命为工部侍郎,但他以生病为由坚决推辞,最后被任命为集英殿修撰,兼任常德府知府。过了两天,谏议大夫朱端常又弹劾了翁欺骗世人,结党营私,诽谤朝廷,皇帝下令将他降职三级,发配到靖州居住。其实,了翁第二次上朝时,秦弥远想拉拢他,但了翁态度坚决,从没私下拜访过他。所以三年里,了翁虽然升迁,却从未担任过要职。
了翁到了靖州后,湖南、湖北、江西、浙江的很多读书人,不远千里来拜他为师。他写了一部《九经要义》一百卷,考证严谨,是以前儒家学者做不到的。
1249年,我重新上任,负责管理建宁府武夷山的冲佑观。第二年,调任江州太平兴国宫提举,接着又让我去当遂宁府知府,但我推辞了。后来,我升任宝章阁待制、潼川路安抚使,最后又当上了泸州知州。泸州是重要的边疆地区,管辖范围达两千里,可是军事防备却很差,城墙也破败不堪。我到任后,就上奏朝廷,请求修缮城楼、箭楼、女墙,增加兵器装备,训练士兵,严格军纪,兴办学校,免除百姓的欠税,恢复社仓,修建义冢,建立养老院。几个月后,这些事情都办妥了。
弥远去世后,皇上亲理政务,把我升为华文阁待制,还赏赐我金带,让我继续留在原来的岗位上。我心里清楚,国家当时权臣当道,他们私下操纵朝政,外面又败坏社会风气,纲常伦理败坏,法度松弛,贪官污吏当道,各种弊端层出不穷,简直无法收拾。 所以,我就抓住机会,根据皇上的旨意上书,列举了十个主要的弊端,并请求恢复旧制来革新政治。我的奏章里写道:“一,恢复三省的制度,以加强六部;二,恢复中书、门下二府的制度,以集中群臣的意见;三,恢复都堂的制度,以加强省府;四,恢复侍从的制度,以便随时向皇上进谏;五,恢复经筵的制度,以弘扬圣学;六,恢复台谏的制度,以公平地进行考核升降官员;七,恢复制诰的制度,以谨慎发布命令;八,恢复听取意见的制度,以了解民情;九,恢复三衙的制度,以增强皇权;十,恢复中书省的制度,以杜绝私心。” 我的奏疏长达万言,先引述了历史事实,然后陈述了当时的弊端,并详细分析了利害关系,条理清晰,黑白分明。皇上看完后深受感动,在经筵上还把它背诵了一遍。后来,那些旧制都恢复了。
皇上啊,好多老百姓都上书请求把翁老先生和真德秀召回来。皇上因为考虑到民意,就把他们俩都召回来了。翁老先生被任命为礼部尚书,还兼任直学士院。翁老先生一进宫面圣,首先就请求皇上明辨君子和小人的区别,说这是选拔人才、任用官员的根本,也是防止奸邪小人钻营的根本办法。 接着,他又谈到前任宰相的十个错误至今仍未改正,还谈到了修身、齐家、选拔宗室贤才、兴办内学等问题,这些都是直接关系到皇上自身的问题。
此外,他还说和议不可靠,北方军队不可靠,军队的实力和财政状况也不可靠,诸如此类,他一口气说了十多条。他跟皇上口头陈述利害关系,足足说了四十刻钟才退朝。后来,他又兼任修国史、侍读,不久又兼任吏部尚书。翁老先生在皇上身边读书进讲,皇上总是恭敬地听着,并且经常向他询问政事,了解人才的情况。翁老先生又上书献上了十条建议,这些建议都是他呕心沥血想出来的,直言不讳地陈述事情的真相,说了许多别人不敢说的话。皇上对这些建议都很赞赏,还亲自写诏书嘉奖他。
他还上奏请求:收回并妥善保管弥远家里的御笔;让赵汝愚配享太庙;让崔与之参与政事;颁布丈量田亩的法令,以减轻百姓的负担;下诏让大臣们集思广益,解决纸币贬值的问题;储备军事人才,以备不时之需。他还向皇上进献了一些建议,比如:储备人才、凝聚国家共识、努力实行自治的策略、发布罪己诏书、分别评判襄阳、黄州两路帅军的对错、调查黄陂叛军叛乱的利害关系、分派各路统帅安置投降和归附的人员等等。
他回朝六个月,前后上奏二十多道,都是当时紧急的事情。皇上想让他参与政事,但是那些嫉妒他的人就一起合伙排挤他,让他在朝中待不下去。
执政大臣觉得只有了翁懂军事、爱国家,于是就让他担任端明殿学士、同佥书枢密院事,去督视京湖地区的军队。正赶上江淮地区的督府官员曾从龙因为忧虑害怕而死了,江淮地区的军务也一起交给了了翁。朝中一片哗然,都觉得不妥,三省官员也上书反对。
偏偏这时候边境警报接二连三地传来,皇上心里焦急又劳累,了翁觉得这些人是想躲避责任,虽然他五次推辞,但还是被皇上强留下来,接受了任命,在幕府办公,宣读并处理两府的奏章,皇上对他特别关照。不久,又兼任提举编修《武经要略》,恩宠与执政大臣相当,被封为临邛郡开国侯,还被赐予像张浚一样的便宜诏书。
临走的时候,皇上亲自赐给他唐人严武的诗作和御书的“鹤山书院”四个大字,还赐给他金带、鞍马,并下令宰相在关外为他饯行。他权衡利弊,在江州设立幕府,整顿将帅队伍,调遣援军,褒奖为国捐躯的将士,罢免懦弱无能的将领,上奏了十条边防建议。仅仅二十天,他就再次被召回朝廷,担任佥书枢密院事。
回到京城后,他以生病为由推辞,不肯上任。其实朝中那些人一开始就是想利用这个职位把了翁弄出去,等他出去了,又说他担任督府的职务是不对的。虽然皇上给了他很高的荣誉和礼遇,但督府的奏章和朝廷的命令总是互相牵制,所以很快就被召回了,前后这些安排都不是皇上的本意。
后来,他被改任资政殿学士、湖南安抚使、潭州知州,他又极力推辞,皇上就让他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没过多久,他又被改任绍兴府知府、浙东安抚使。嘉熙元年,他又被改任福州知府、福建安抚使。他多次上书请求退休,皇上都不准。
他病危的时候,又上了一道奏疏。来看望他的门生故吏,他都穿着官服与他们谈笑风生,还说:“我一生为人处世,都很淡泊,从不追求名利。”他还谈到蜀地兵变的事情,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口授遗奏,一会儿就拱手去世了。十天后,皇上追赠他资政殿大学士、通奉大夫的荣誉,让他以这个身份退休。
听说了他上交的遗表,皇上非常震惊和悲痛,停止了上朝,叹息国家失去了这样有用的人才真是可惜啊!皇上追赠他太师的爵位,谥号文靖,赐给他苏州的府邸,还追赠他秦国公的爵位。
他留下了很多著作,《鹤山集》、《九经要义》、《周易集义》、《易举隅》、《周礼井田图说》、《古今考》、《经史杂抄》、《师友雅言》。
廖德明,字子晦,是南剑人。年轻的时候学习佛教,后来得到了龟山先生杨时的书,读了之后豁然开朗,于是就拜朱熹为师。在乾道年间考中了进士。他曾经担任莆田县令。当地百姓有人祭拜淫祠,廖德明就治了他们的罪,把淫祠的像沉到江里。后来有个有权势的人想从县里弄块地扩大自己的住宅,廖德明不同意,上司和同僚劝说他,廖德明说:“太守是天子守护一方的官员,还没听说过把土地送给别人的。”上司这才羞愧地服气了。
他后来升官到浔州知州,政绩显著,很多部门都推荐他升迁,但他却说:“我现在年纪大了,何况还要用自己的道义去讨好别人吗?”坚决推辞了。后来他被选为广东提举刑狱,弹劾官员从不避讳权贵。到了推荐人才的时候,朝中很多达官贵人都托人给他送推荐信,廖德明说:“这是国家的公器啊!”全部都没有打开就退回去了。他家乡有个做主簿的人,廖德明听说他很有能力,就推荐了他。后来廖德明去视察他的工作,主簿很感激廖德明赏识他,摆酒宴请他,还用富人的酒杯和盛器,场面非常奢华。廖德明生气地说:“一个主簿竟然这么奢侈?肯定贪污了!”于是就收回了他之前的推荐信,他这种公正严明的事迹还有很多。
当时盗贼攻陷了桂阳,逼近韶州,韶州百姓都很害怕,廖德明却泰然自若,派兵出击,亲自拿着小旗督战,大败了盗贼。然后他又分兵驻守,设置远处的哨卡,明确赏罚,树立威信,韶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像往常一样。后来他调任广州知州,又升迁为吏部左选郎官,之后告老还乡,最终去世了。
德明一开始在浔州当老师,给学生们讲解圣贤心学里的精髓,还在学校里亲手种了三棵柏树。浔州的读书人都特别敬爱他,就像爱护甘棠树一样。
后来他在广东地区,建了个叫“师悟堂”的讲学场所,还刻印了朱熹的《家礼》和程颐等人的著作。 下了班,他就邀请同事和学生们一起研讨,他的影响力遍及远近。他曾经跟别人谈到为官和学习的关键,说:“我从一开始做官,到后来当上郡守,一直都只遵循‘三代直道而行’这八个字。” 他写的《槎溪集》流传于世。
陈亮,字同父,是浙江永康人。他从小眼睛里就闪着光芒,很有才气,特别喜欢谈论军事,说起兵法来滔滔不绝,写文章动不动就几千字,而且一下就能写完。他曾经研究古代将领用兵打仗成功和失败的原因,写了一本书叫《酌古论》。当地知府周葵读了他的书,还和他一起讨论,觉得他很厉害,说:“将来他一定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然后就请陈亮当座上宾。后来周葵当了中央官员,朝廷大臣有什么事情要汇报,周葵都一定会让陈亮也参与讨论,所以陈亮就认识了很多当时有名的才俊,和他们一起交流思想。周葵还给了他《中庸》和《大学》,说:“读这两本书,可以深入了解人的生命和意义。”陈亮就认真地读了起来。
隆兴年间初期,朝廷跟金国议和了,全国上下都高兴,觉得终于可以休养生息了,只有陈亮坚决反对。当时婺州正准备推荐他做官,他就上书朝廷写了《中兴五论》,但是朝廷没采纳。之后他就回家专心研究学问,很多学生都来拜他为师,他就更加努力学习和写作,这样坚持了十年。
早些时候,陈亮曾经到杭州转了一圈,长叹一声说:“这座城池,可以被淹没啊!”因为他看到杭州地势低于西湖。到了淳熙五年,孝宗皇帝登基已经十七年了,陈亮改名为同父,然后进京上书皇帝:
臣认为,中国是天地间正气的所在,是上天选择的土地,是民心所向,是衣冠礼乐的汇聚之地,是历代帝王传承下来的国土。把中国的衣冠礼乐搬到偏远的地方,虽然天命和人心还在,但怎么能长久安定呢?天地间的正气被压抑太久得不到释放,一定会爆发出来,而天命和人心,也不是偏远的地方能够长久维系的。
国家二百年太平盛世的基础,是三代时期都没有的;二圣被金人俘虏的耻辱,汉唐两朝也没有经历过。南宋刚建立的时候,君臣上下都痛心疾首,发誓不共戴天,最终竟然在战败之后,战胜了强大的敌人。后来秦桧鼓吹邪恶的言论来阻挠抗金,忠臣义士都死在了南方,全国上下士气低落。三十多年过去了,虽然西北流亡的人们都在东南安家落户,但是君父被俘的大仇却无人问津,如果不是金海陵王死在了淮南,人们都不知道还有战争这回事了。更别说要他们去报仇雪恨,拿起武器反抗了!
丙午、丁未之变,距今尚以为远,而海陵之祸,盖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
哎,丙午年和丁未年的那些事儿,现在听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海陵王的祸乱,那可是陛下登基前一年就发生的了。
独陛下奋不自顾,志于殄灭,而天下之人安然如无事。时方口议腹非,以陛下为喜功名而不恤后患,虽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势而独胜之,隐忍以至于今,又十有七年矣。
可是陛下您啊,却一直不顾个人安危,一心想着报仇雪恨,消灭敌人,而天下老百姓却都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当时很多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说陛下您只顾着追求功名,不考虑后患,虽然您地位崇高,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战胜所有敌人,所以只能忍耐到现在,这都十七年了!
昔春秋时,君臣父子相戕杀之祸,举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独以为三纲既绝,则人道遂为禽兽,皇皇奔走,义不能以一朝安。然卒于无所遇,而发其志于《春秋》之书,犹能以惧乱臣贼子。今举一世而忘君父之大仇,此岂人道所可安乎?使学者知学孔子之道,当道陛下以有为,决不沮陛下以苟安也。
想当年春秋时期,君臣父子互相残杀的事儿,当时的人们都习以为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孔子却认为,这样一来,君臣父子三纲五常都断绝了,人就和禽兽一样了,整天提心吊胆,不安宁。虽然孔子最终也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但他把自己的志向寄托在了《春秋》这本书里,也算是警示后世那些乱臣贼子了。现在,大家都忘了君父的大仇,这还能算是人道吗?要是那些读书人能真正学习孔子的思想,就应该支持陛下您有所作为,绝对不能劝您苟且偷安!
南师之不出,于今几年矣,岂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其势必有时而发泄矣。苟国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将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礼乐之旧,祖宗积累之深,以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自三代圣人皆知其为甚可畏也。
南宋的军队到现在都没出兵,都多少年了?难道就没有一个英雄好汉能挺身而出吗?这股力量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如果朝廷不能及时利用这股力量,那肯定会有其他人利用它。千万别仗着我们有华丽的衣冠礼乐,有祖宗积累下来的深厚家底,就以为老天爷保佑,民心所向,可以高枕无忧,坐享其成。“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从三代圣王时期起,大家都知道这道理有多么重要!
春秋末年,齐、晋、秦、楚都衰落了,吴国和越国这两个小国家却崛起,成了诸侯的老大。黄池之会,孔子对此非常痛心,这足以说明当时中原地区人才凋零啊!这一点,现在的儒生们都没怎么讨论过。现在金国势力根深蒂固,不可能一下子就灭掉它;国家实力还没强大到可以随时发动大规模战争的地步。而大家普遍都觉得和平相处比较舒服,所以劝皇上您积攒钱财,养精蓄锐,等待时机。我认为,这种和平相处,只会让上下都暂时安稳,却也给那些庸碌无能之辈提供了卖弄的机会,所以才会这么受人欢迎。
和金国和好已经十多年了,现在那些制定战略的人,将来也会用这些经验来纸上谈兵;现在那些练习射箭打球的人,将来也会用这些本事来决定胜负。国库充盈,不就是钱吗?武器装备精良,不就是兵力吗?一旦开战,就会露出败相。为什么呢?人才只有在运用中才能看出能力高低,平时坐享安逸的人,靠不住!粮食军需只有在使用中才能看出是否充足,平时看起来很充足的,也靠不住!朝廷现在正享受着暂时的太平,那些庸俗愚笨的人,都能凭借遵守法令、处理文书来完成皇上的命令,皇上您也觉得他们好控制,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那些有才能的人却被排斥在外,无法施展抱负,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也渐渐老了。所以我说,和平相处,只会让上下都暂时安稳,却也给那些庸碌无能之辈提供了卖弄的机会。
东晋一百年间,南北双方从未真正和平相处过,所以他们的臣子们四处奔走,有很多可用之才。现在和金国一直和平相处,朝野上下都像敌军就在边境一样,唯恐和平局面被打破,即使皇上您也不得不维持这种和平。以前金人还住在草原上,四处游牧,行踪不定,让人防不胜防,随时都能出兵。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城池宫殿、完善的政治制度和法令,跟中原地区没什么两样了,调兵遣将,运送粮草,传递文书,都需要很长时间。一个地方有警报,三边都会骚动,他们还能年年出兵来骚扰我们吗?但是,如果朝野上下一直保持着如临大敌的状态,这对国家来说是件好事,也是英雄豪杰们争夺天下的机会,那些当政的人为什么急着求和,从而麻痹大家的心呢?
晋国和楚国在邲(bì)打了一仗,栾书就分析说:“楚国自从打败庸国以后,楚王每天都教育老百姓:‘哎!老百姓的生活不容易啊,灾祸随时可能到来,警惕戒备一刻都不能放松啊!’在军队里,楚王也天天检查军队的情况,并告诫将士们:‘哎!胜利难以保证,商纣王虽然打了那么多胜仗,最终还是亡国了。’”
晋国和楚国在宋国停战讲和,子罕就说:“战争是为了震慑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彰显国家的文治武德。圣人用战争来兴邦,昏庸的人用战争来亡国,国家的兴亡盛衰,都跟战争有关。而想要彻底消除战争,那就是欺骗天下,蒙蔽诸侯了。” 人的心不能懈怠,军队的威风不能丢,所以即使是成王、康王那样太平盛世的年代,仍然有“四征不庭,张皇六师”的情况发生。这就是李沆极力反对真宗皇帝与辽国和亲的原因。更何况现在南北对峙的局面,如果废除兵力,使人心懈怠,让大家安于忘记君父的大仇,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只为了图个清闲,让那些无能之辈舒服,那执政者的失策就太大了!陛下您为什么不明大义,毅然决然地跟金国断绝关系呢?
您应该降低自己的身份,离开正殿,痛切自责,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以此激励群臣,振奋全国士气,从而鼓舞中原百姓的斗志。即使还没出兵,人心也不会懈怠了。四处征战,人才就会涌现出来;国家兴衰循环往复,粮食军饷自然就有了。那些狂妄的言论不攻自破,那些懦弱无能的人也会自己退缩。到时候,会有许多超出预料的人才出现,任凭陛下挑选使用。这是一种万众一心、积极响应的局面,可不是坐等就能得到的。我请求为陛下陈述国家兴亡的根本,制定今日大有作为的策略;分析天下形势的消长变化,决定今日大有作为的关键时机,还请陛下您认真听一听。
唐朝肃宗、代宗以后,皇帝权力衰弱,各地藩镇各自强大,控制着土地、人民、军队、钱粮,甚至官职都由他们自己任命。人才也都一心一意地为藩镇效力,最终导致了君主软弱、臣子强大的局面,朝代更迭频繁。
等到太祖皇帝兴起,天下各地才陆续平定,藩镇都乖乖地听从朝廷的号令。各郡县都能直接向京城汇报,朝廷任命京官去各地巡视,三年一换,钱财都归入中央漕运部门管理,军队也分别归属各郡县。朝廷只需一道命令,就能像指挥手臂一样调动各地,没有任何阻碍。即使是仓库里的小官小吏,也必须由朝廷任命,全国上下都统一听命于朝廷。所以,京城常年驻扎重兵以巩固统治,各郡县也都有禁军,这些都是天子用来守护自己领土的方式。军队是天子的军队,钱财是天子的钱财,官员是天子的官员,百姓是天子的百姓,朝廷掌握着全国的纪律,法令明确完善,郡县不能擅自做主。官员的升迁都按照规章制度进行,不寻求特别的奇才,也不追逐超凡的功绩。天子日夜操劳,用道德和廉耻约束士大夫,用仁义和宽容厚待百姓,全国上下都遵循着规矩和法度,两百年的太平盛世的基础由此建立。
然而,契丹却因此变得嚣张跋扈,与中原王朝抗衡,俨然形成了南北两朝对峙的局面,彼此实力不相上下。如果不是澶渊之战,中原王朝的势力就会日渐衰微,即使根基深厚,也难以长久立足。所以,庆历年间增加对契丹岁币的事,富弼认为是朝廷的大耻辱,终身都不敢提及自己的功劳。因为向契丹进贡是皇帝的决定,而天子的臣子当然要遵守这个决定。契丹最终战胜中原王朝,是因为他们积蓄力量已久,从建国之初,他们的目标就必然如此。所以,我们的祖宗总是重视朝廷的威严和大臣的地位,宽待郡县,重视地方官吏。在法律法规之内,从不压迫富商巨贾;在法律法规之外,又能够容纳和奖励天下英杰,这些都是为了巩固国家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庆历朝的那些大臣们,也曾经为国家实力衰弱而感到愤怒啊!但是,他们主要的做法,就是让大臣们争着献计献策,不断更改法令,结果朝堂上变得轻浮了;严厉地加强了监察权,大臣们为了邀功争着找事,地方官吏也变得轻浮了。这不仅对国家实力毫无帮助,反而还不断地削弱它,即使像陈执中、微章那样的人极力阻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有他们打破旧例,不拘一格地用人,并且劝课农桑,力求宽大为怀,这才是符合时代变革的,但他们的主要做法已经错了。这就是庆历新政不能洗刷契丹轻视中原的耻辱,最终激起神宗皇帝极大愤怒的原因。
王安石用整顿法度的说法,首先得到了皇帝的赞同,但实际上他想把全国的兵权都掌握在朝廷手里,另行训练军队以增强实力;把地方的财富都收归朝廷,另行设立封桩库以充实国库。青苗法,唯恐富人还不够穷困;均输法,唯恐商人还不够亏损。不管罪行大小,动不动就兴起狱讼,结果士大夫们都闭口不言,害怕获罪。西北边防事务都交给内臣去处理,那些有才能的英雄豪杰都羞于为他们效力。只是让神宗皇帝看到兵力和钱粮的数量多了,就兴致勃勃地四处征伐,最终违背了皇帝的本意,而国家的实力实际上并没有增强。他们根本不知道,朝廷立国的根本,恰恰在于文治太过于严密,权力分配太过于细碎,地方官吏权力太小,难以依靠,兵力和钱粮都掌握在朝廷手里,调动起来缓慢而费力。祖宗们正是利用前四点来增强国力,而王安石却竭尽全力地去削弱它们,不懂得立国之本的人,真不配参与国家大事。元祐、绍圣朝一反一复,最终却为金人的入侵提供了机会,还指望他们振兴国家,威服四夷吗?
自从南宋迁都以来,朝廷大多遵循祖宗的旧制,虽然有一些小的变革增减,但影响不大,不值得一提。像赵鼎那些大臣,本来就不懂变通的道理,何况秦桧还把他们都罢免了,忍辱负重地事奉敌人,只在偏安一隅营造太平景象来欺骗世人,他的罪过简直罄竹难书!
皇上您痛恨大宋江山被限制在一隅,决心复仇雪恨,不得不动用全国的兵力来增强国力,搜刮郡县的财富来充实国库。您恩惠百姓,结果富人五年内积攒不下什么财富;您不加重税收,结果大商人也没有巨万家财,国家的实力却一天天衰弱下去。我担心,仅仅依靠现有的军队和国库里的钱财,恐怕连一天的开销都难以维持。
皇上您早朝晚退,希望能够中兴大宋,恢复往日荣光,您用严格的标准选拔人才,用规章制度处理政务;您亲自裁决内外事务,大臣们各司其职,胥吏们按条例办事,各部门却都推卸责任,有才能的人才越来越少。我担心那些只会死板读书的文人,那些只按资格任命的官员,根本无法应对突发事件和非常之务。
太祖皇帝当年制定的治国方略,太宗皇帝都未能完全实施,如今这些遗留的治国思想,难道皇上您就不想继承和发扬光大吗?皇上您如果能够追溯太祖太宗的遗志并付诸实践,就能为国家奠定几百年基业的稳固基础,更何况只是恢复旧制呢!不然的话,维持现状的资源已经枯竭,我担心祖宗积累下来的家底也难以支撑长久。皇上您不妨让我把我的想法全部陈述出来,那么今天国家大有作为的策略,您就一定能够找到方向了。
话说啊,吴地和蜀地,本来就是地理位置偏僻的地方,杭州呢,又是吴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唐朝衰败的时候,钱镠(qián liú)这个乡下人,愣是靠着本事,在那边称王称霸。他自己也知道实力不够,一直对中原王朝毕恭毕敬。等到咱们宋朝建立,他干脆把全家老小都送去京城,主动把地盘献上。所以杭州啊,在五代十国时期,一直战乱很少,两百年间,人口越来越兴旺,成了东南地区最富庶的地方。
可是到了建炎、绍兴年间,金兵就驻扎在杭州。当时好多人都觉得,杭州这地方,不足以作为战略要地来恢复中原了。秦桧更是变本加厉,在杭州大兴土木,搞什么礼乐,搞得风气奢靡腐败,那些士大夫们也跟着在杭州修建园林台榭,享受太平日子,上上下下都安逸享乐,杭州简直成了享乐的国度!这么小一块地方,本来就容不下那么多人,可它却安稳了五十年,这地方的精气神儿,估计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粮食、桑麻、丝绸这些东西的产量,一年比一年少;鸟兽、鱼鳖、草木这些东西,也一天比一天少,可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朝廷里的那些高官大臣,大部分都是江浙闽蜀一带的人,人才也越来越差劲,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多达十万,可文章写得都差不多,稍微有点不同就足以在其中脱颖而出了。陛下您现在在杭州这个已经衰败的地方,用江浙地区日渐衰弱的人才,想要鼓舞东南地区习惯安逸、软弱的百姓,北上收复中原,臣下我认为这实在是太难了!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把荆襄地区当做战略要地,以此来威胁齐国和晋国,但齐晋两国都没被吓倒。到了战国后期,楚国是唯一能和秦国争夺霸权的国家。
过了三百多年,光武帝刘秀在南阳起兵,他身边很多都是南阳老乡。又过了两百多年,荆襄地区就成了三国鼎立的交界处,诸葛亮从这里开始辅佐刘备,无数荆楚人才追随他,蜀汉政权也因此得以延续;周瑜、鲁肃、吕蒙、陆逊、陆抗、邓艾、羊祜这些名人都和这块地方有关。
再过一百多年,晋朝南迁,荆州和雍州一直是东南地区的强大力量,东南各方都依靠它们壮大自身,梁朝就是靠着荆襄地区取代了齐朝。等到荆襄地区的力量完全耗尽,到了隋唐时期,它就成了偏远落后的地区。五代十国时期,只有高氏政权一直臣服于其他国家。
咱们大宋朝两百年来,荆襄地区变得荒凉贫瘠,和许昌、汝州接壤,人口稀少,物产贫乏,能出名的人才少之又少,就像清晨的星星一样寥寥无几。更别说建炎、绍兴年间,盗贼横行,百姓遭受了极大的苦难,直到现在,虽然南北分界线在此交错,但它往往被认为没什么用处,百姓吃不饱饭,军队也难以从这里进军。有些人为此担忧,却不明白荆襄地区潜力巨大。
虽然荆襄地区现在是偏远地区,但还没有哪个偏远地区能保持五六百年不发展,更何况它东连吴越,西接巴蜀,南达湖南湖北,北控关洛,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进可攻退可守,处处都是发展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开发这片土地,提升当地百姓素质,发挥它的潜力,让它和关洛地区形成呼应,就能与中原地区分庭抗礼,这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
皇上您英明果断地迁都建康,百官衙门都从头开始建设,军国大事都从简,又在武昌修建行宫,表明我们决不轻易安居的决心。我们一直用江淮地区的军队防备金人的入侵,现在应该精挑细选一位沉稳有谋略、胸襟开阔的人,委以荆襄地区的重任,放宽法令,让他自行处理政务,让他在三五年内好好治理,那么国家大计就成功了。
石晋丢了卢龙军,导致了开运年间的灾难,那是在丙午年和丁未年。 第二年,太祖皇帝开始跟随郭威(郭太祖)征战,最终平定了天下。后来契丹在甲辰年在澶渊之战中战败,而丁未年和戊申年之间,真宗皇帝东封泰山,西祀汾阴,以此宣告天下太平,那是咱们大宋朝最鼎盛的时期。
又过了六十年,神宗皇帝在丁未年登基,国家的局势从此发生了变化。再过了六十年,丙午年和丁未年,就发生了靖康之耻。老天爷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您当上皇帝,还给了您北伐复仇的雄心壮志。现在距离上次丙午、丁未年,也就是靖康之耻,才过了十来年。天道循环,六十年一变,陛下您不能不有所应对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可不能安于现状,虚度光阴啊!
我这个人能力不行,从小就想着四处闯荡,经常去京城,见了不少人,但他们的言论都提不起我的兴趣。所以我知道,陛下您想做一番大事业,却很孤独啊!辛卯年和壬辰年之间,我开始深入研究天地万物的起源,以及历史的变迁,试图探究帝王治国安邦的道理,从而明白了汉、魏、晋、唐这些朝代兴衰的根本原因,天地人三者的关系,也变得清晰可见了。
我这才明白,现在那些自以为掌握了“正心诚意”的儒生,其实都是麻木不仁、感觉不到疼痛的人!他们对君父之仇视而不见,却低头哈腰地谈论性命,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性命呢?陛下您接纳他们却不用他们做事,我因此佩服您的仁慈。我又发现,现在那些自以为掌握了富国强兵之道的能臣,其实都是狂妄自大、只会大声嚷嚷的人!他们不花时间研究国家的根本,却夸夸其谈富国强兵,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富国强兵呢?陛下您看清了这一点,不敢完全重用他们,我因此佩服您的英明。
陛下您立志报仇雪恨,这是顺应天命的;您仁爱厚德,这是能凝聚民心的;您又仁慈英明,能洞察群臣片面的言论,您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英明君主啊!可是现在您却重用庸人,笼络那些小儒,耽误了成就大业的时机,我实在气愤难平,所以不顾身份卑微,冒昧地献上我的愚见。陛下您要是让我把我的想法全部说出来,那不仅能实现我小小的愿望,就连天地之神、祖宗的英灵,也会因此而感到欣慰的。
奏章呈上去后,孝宗皇帝非常震惊,想把它贴在朝堂上激励群臣,按照惯例,要召见我,提拔我。朝中大臣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只有曾觌知道这件事。曾觌想见我,但我感到羞愧,翻墙逃跑了。曾觌因为我没去见他,很不高兴。大臣们更讨厌我直言不讳,处处阻挠我,最后还下令让我到都堂接受审查。宰相按照圣旨,问我想要说什么,我说的那些话,既没有阿谀奉承,又不合他们的心意。
等了十天,我又去皇宫上书,说道:
皇上您雄心勃勃,一心想报仇雪恨,不肯安于现状,这确实是为国家社稷做的大好事。但是,您却在富庶安逸的钱塘(杭州)筹划中原的复兴大业,这选址就不对;您用的是长期安逸享乐的东南兵将去打仗,这用人也不对。国库里的钱财有限,不足以调动全国的物资;军队规模有限,不足以汇聚全国的精兵强将。所以,您的复兴大计迟迟不能推进,您当初雄心壮志也因此受阻了。 正因为如此,我实在忍不住内心的焦虑和愤慨,沐浴更衣后写下这封奏章,呈献给您,希望能得到您的接见,向您陈述国家兴亡的根本道理,并阐述实现伟大目标的策略;分析天下形势的兴衰变化,并决定实现伟大目标的关键措施,务必符合太祖皇帝开创天下的根本宗旨。可是,我等候了八天,却一直没有得到您的回应。我担心天下英雄豪杰会由此揣测您的意图,从而使响应您号召的大好局面无法形成。
我又上书说道:我认为国家维持现状的手段,如今已经穷尽了,但是太祖皇帝开创天下的宏伟蓝图,仍然可以作为我们长久发展的依靠。只要我们追本溯源,灵活变通,那么恢复中原并非难事。然而,变通之道有三:一种策略可以让我们拖延几十年;一种策略可以让我们安稳度过一百五六十年的时光;还有一种策略可以让我们重新开创几百年的基业。这些策略的效果显而易见,非陛下您这样聪明绝顶,超越百代的人物,是无法一一听取并决定的。我不敢向其他大臣泄露这些策略,而大臣们只是拱手称是,敷衍了事,我只能大致向您讲述三件事。
第一件事:二圣北狩的耻辱,是国家的大耻辱,也是天下人的公愤。五十年过去了,虽然天下的士气消沉萎靡,人们已经不再记得仇恨和耻辱,但关键在于皇上您和少数几位大臣要振奋士气,抒发这种愤恨,让每个人都像报私仇一样去战斗,这就像《春秋》记载卫国人杀死州吁一样。
第二件事:国家的大政方针,让天下人都遵循规章制度办事,大臣们忙于应付各种问题,哪有时间去发展壮大,去取得更大的成就呢?
第三点是:太祖皇帝用天下读书人来代替武将处理政务,所以咱们这个朝代是靠儒家思想立国的。而且儒家思想的兴盛,也比以前朝代要强得多。现在天下的读书人个个都懒散萎靡,真是让人讨厌!现在正是皇上和几位大臣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振奋他们的精神,培养他们,让他们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不至于缺乏人才,每个人都能发挥作用,这样才能不违背太祖皇帝的初衷,平定祸乱,也不必完全依赖武将。
这就是我给大臣们提出的建议的大概内容。
奏章上交之后,皇帝想要给他官做,诸葛亮笑着说:“我想要为国家社稷打下几百年基业,哪能为了一个官职就留下来呢!”说完就赶紧渡江回去了。有一天傍晚,他喝醉了酒,和当地的一些狂放不羁的读书人一起喝酒,酒后胡言乱语,说了一些冒犯朝廷的话。有个读书人想陷害诸葛亮,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刑部。侍郎何澹曾经做过考试官,曾经落选过诸葛亮,诸葛亮心里不服气,说了几句顶撞何澹的话,何澹听了很生气,立刻把状子呈报上去。这件事移交大理寺,诸葛亮被狠狠地打了,皮开肉绽,被迫承认自己图谋不轨。这件事上报后,孝宗皇帝知道是诸葛亮,曾经暗中派人调查了解情况,奏章到了皇帝手里,皇帝说:“秀才喝醉了酒胡说八道,有什么罪呢!”把奏章扔在地上,诸葛亮就这样免于一死。
没过多久,诸葛亮的仆人杀了人,恰巧被杀的人曾经羞辱过诸葛亮的父亲(次尹),他家怀疑这件事是诸葛亮指使的。这件事报到官府,仆人被打了板子,死了又活过来好几次,就是不服。官府又把诸葛亮的父亲关进了州监狱。这时,有关部门认为诸葛亮的情况比较严重,把案子移交大理寺。当时丞相知道皇帝想保住诸葛亮,辛弃疾和罗点也一向很欣赏诸葛亮的才能,极力为他求情,他又一次死里逃生。
诸葛亮因为仗义疏财,多次被关进大牢,回家后更加努力读书,学问也越来越渊博。他学习孟子之后,最推崇王通,曾经说过:“深入研究义理的精微之处,辨析古今的相同与不同,探究内心细微的思想变化,细致考量礼仪的尺度分寸,靠积累来成就学问,靠涵养来端正品行,这样看来,比起那些儒家学者,我确实还有所不如。至于那种恢弘的气势,正直的旗帜,风雨雷电齐至,龙蛇虎豹出没,推翻一世英雄豪杰的智勇,开拓万古的心胸,我自认为略微比他们强那么一点点。”亮这话的意思,大概是指朱熹、吕祖谦等人。
高宗皇帝驾崩,金国派使者来吊唁,态度轻慢。而光宗皇帝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担任过临安府尹,诸葛亮感念孝宗皇帝的知遇之恩,于是前往金陵考察形势,再次上书说道:只有非常之人,才能成就非常之功。想要成就非常之功,却用平常的人才、平常的计策、平常的事务来应对,不用别人提醒,也知道这样做不行。秦桧用妥协误国二十多年,以至于天下的士气消沉殆尽。陛下您雄心壮志,想要平定天下,如果再等二十多年,天下人才才知道该往哪里努力,那时对国家社稷有功的人,我实在说不完万一。高宗皇帝年纪大了,陛下您不想大动干戈,惊扰皇上的心情,所以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恭敬地侍奉皇上,以尽孝道,这份孝心之盛,史书上都没有记载。如今高宗皇帝已经入祀太庙,天下的英雄豪杰都仰望着陛下的举动,陛下难道忍心让二十年来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天下士气,一下子又消沉下去吗?
天下不能坐享其成,战争也不能常胜不败,奔波劳碌也不是年高德尊者应该做的。太子住在宫中叫监国,出宫叫抚军,陛下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任命太子为抚军大将军,每年巡视建业,让他统领各部门,统帅各路将领,设置长史、司马来处理具体事务,而陛下您在宫中安心处理政务,运用人才,调配天下资源,来应对各种变化?这就是唐肃宗任命广平王为大将的典故啊!
高宗皇帝跟金国有杀父杀兄的深仇大恨,生前没能报仇,想着死后也要靠子孙后代报仇雪恨,怎么可能因为自己驾崩了就告诉仇人呢!所以,他留下遗嘱,要报仇,还连续派了三个使者去金国,送去大量的金银财宝。可是金国呢,只派了一个使者来,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小小的附属国一样,祭奠的辞令也简短敷衍,一点诚意都没有。那些有正义感、有仁德的人,心里都非常难受,怎么能让皇上您这样英明神武,却忍气吞声呢!
皇上您要是觉得我的建议符合大义,认为出兵北伐是可行的,那就要先把建康(南京)治理好,然后再出兵。就算今年不考虑北伐,但也要好好治理建康,以此来振奋全国军民的士气,彻底跟金国决裂,这样也能稍微实现您当初的愿望啊!皇上您不妨听听我的建议,利用您掌握的权力,调动全国上下的人心。
我的主要想法是想激励孝宗皇帝恢复中原,但那时孝宗皇帝正准备退位,所以没采纳我的建议。因此,我在朝中跟人起了冲突,大家都觉得我疯疯癫癫的。
之前,乡里的人聚会吃饭,村里人特别敬重我,在汤里放了好多胡椒,这可是村里人招待贵客的特殊礼遇啊。结果同桌吃饭的人回家后就暴毙了,大家怀疑是吃了有毒的胡椒,这案子已经报到刑部(大理寺)了。碰巧吕兴、何念四几个人把吕天济打死了,临死前还喊着:“陈上舍使杀了我!”县令王恬查实了这件事,上级官员就让地方官选个狠角色来严刑拷打我,但什么也没问出来,把我关进了刑部大理寺,大家都觉得我死定了。刑部少卿郑汝谐看了我的供词后,非常惊讶地说:“这是个天下奇才啊!国家要是没有罪过就杀害人才,这是违背天理,损害国家根本啊!”他极力向光宗皇帝进言,我这才得以免死。
没过多久,光宗皇帝就主持殿试了,考问了礼乐刑政这些重要的问题。朱熹用君道、师道来回答,并且说:“我私下里感叹陛下您在孝宗皇帝执政的二十八年里,哪有一件事、一项政策不在您的圣明考虑之中呢?您在问安、探视之外,通过观察臣子的言辞和脸色,由此而了解到很多事情的真相,并且已经掌握了事情的关键而付诸实施了。这哪里仅仅是为了每月四次上朝,而让京城显得好看那么简单呢!” 光宗皇帝平时不上朝,重华宫空着,大臣们轮番劝谏,他都不听。听了朱熹的这番话,光宗皇帝非常高兴,觉得这真是处理父子关系的好办法。朱熹殿试排名第三,光宗皇帝却用御笔把他提到了第一名。等知道是朱熹后,光宗皇帝非常高兴地说:“我提拔他果然没错!” 孝宗皇帝在南内,宁宗皇帝在东宫,听说后都很高兴,所以赐给他府邸并写了告示说:“你早年就凭借文章才学名列贤能之士,不久又凭借奏章打动了慈圣皇太后(光宗的母亲)的心。我亲自阅览了你的殿试文章,赞赏它的渊源深厚,把你提拔到第一名,大概上天特意留着你给我呢!” 朱熹被授予建康府判官厅公事。还没上任,有一天晚上,他就去世了。
朱熹考中进士回家后,弟弟朱充在边界迎接他,兄弟俩相对而泣。朱熹说:“如果我将来发达了,恩泽一定惠及你,等到我们死后,都穿着丧服去见祖先于地下,也就足够了。” 听到这话的人都为他的情谊而悲伤。但是朱熹的志向在于治理国家,看重信用和承诺,大家都看得见他坦荡的胸襟。他与人交谈,必定以君臣父子之义为根本,即使是平民百姓,推荐人才也怕来不及。他家境只是中等,却长期接济那些奇特的人和贫寒的读书人,从不间断。朱熹死后,吏部侍郎叶适向朝廷请求,让朱熹的一个儿子补一个官职,这并非当时的旧例。端平年间,朱熹被追谥为文毅公,又给他的一个儿子补了一个官职。“文毅”二字,便是对朱熹一生的最好概括。
郑樵,字渔仲,是福建莆田人。他特别喜欢写书,却不怎么写文章,还很自负,觉得自己不比汉代的刘向、杨雄差。他住在夹漈山上,谢绝了一切人情往来。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开始游历名山大川,搜集奇闻异事,探访古迹。只要遇到藏书家,他一定会借来书,读完才肯还。赵鼎、张浚这些大人物都很器重他。他一开始就致力于经学的研究,礼乐、文字、天文、地理、动植物、医药等等方面,他都有自己的见解和论述。绍兴十九年,他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呈献给皇帝,皇帝下令把这些书藏进宫里的藏书楼。郑樵回家后,更加努力学习,跟着他学习的人有两百多。
后来,在侍讲王纶和贺允中的推荐下,郑樵被召见,有机会直接向皇帝陈述自己的观点。他向皇帝指出了从班固以来历代史书的不足之处。皇帝说:“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你博古通今,自成一家,怎么现在才见到你呢?”于是,皇帝授予他右迪功郎的官职,让他在礼部和兵部做一些文书工作。可是,后来御史叶义问弹劾了他,他就改任监潭州南岳庙的官职,并被允许回家抄写他撰写的《通志》。书写完成后,他又被任命为枢密院编修官,不久又兼任检详诸房文学。他还建议修订金朝正隆年间的官制,参照中国的体制,为此他还请求进入秘书省查阅书籍。没过多久,他又因为言官的弹劾而被罢免了。金兵入侵时,郑樵预言岁星运行到宋朝的方位,说明金主将要自取灭亡,后来果然应验了。高宗皇帝到建康时,郑樵想把《通志》献给皇帝,但不幸病逝,享年五十九岁,后人称他为夹漈先生。
郑樵喜欢考证、分类,虽然写了很多书,但大多是博而不精。他一生生活简朴,乐于助人,唯独对仕途非常看重,所以一些有识之士对他评价不高。
他的同乡林霆,字时隐,是政和年间的进士,博学多才,精通天文历法,和郑樵是最好的朋友。林光朝曾经拜他为师。林霆收藏了几千卷书,每一卷都亲自校对,他对子孙说:“我给你们留下了很好的家产啊!”绍兴年间,他担任敕令所删定官,坚决反对秦桧的议和,然后就辞官不做,当时的人都很敬重他。
李道传,字贯之,是四川隆州井研人。他爸爸叫舜臣,曾经在宗正寺当小官。李道传从小就稳重,长大后,迷上了河南程氏兄弟的理学,钻研得废寝忘食,就算在昏暗的屋子里,也衣冠整齐,端坐不动,特别严肃认真。庆元二年,他考中了进士,先是在利州当司户参军,后来调到蓬州当教授。
开禧年间,朝廷跟金国打仗,金兵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散关,李道传负责处理各部门的公文。听说吴曦造反,他气得脸色都变了。他派人偷偷地给安抚使杨辅写信,分析吴曦肯定要失败,信里说:“吴曦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他违背朝廷,发动叛乱,人心都离他远了,怨声载道。利用这种民心涣散的局面,就能轻轻松松地把他抓住。要是朝廷果断出手,不仅能平息内乱,还能让金国知道中国还有人才,让他们收敛点儿。就算最后没成功,也问心无愧啊!”吴曦的手下想用吴曦的意思来威胁李道传,但李道传坚持正义,据理力争,最后干脆辞官回家了。吴曦被平定后,朝廷表彰李道传忠贞不屈,给他升了两级官。
嘉定年间,朝廷召他进京,当了太学博士,后来又升任太常博士,还兼任沂王府小学的教授。正好沂王府有人去世了,按照惯例,朝廷要给参与操办丧事的官员升官,李道传却说:“那些出力办事的官员,给他们升官可以,我们这些没参与的算怎么回事?”于是大家都推辞不受封赏。后来,他又升任秘书郎、著作佐郎,见到皇帝后,李道传首先就说:“朝廷听不到忧患之言,这不是治世之兆啊!现在老百姓生活还不富裕,人心还不稳定,国库空虚,储备不足,边防没做好,将领没选好,社会风气不正,人才匮乏。这八个方面,人才最为重要。而人才的兴衰,又取决于学术的兴衰。现在虽然取消了禁锢学术的措施,但朝廷并没有明确向天下表明取消禁锢学术的决心。我希望朝廷下道圣旨,推崇正统的理学,把朱熹的《论语集注》、《孟子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四书颁发到太学,并且请求把周敦颐、邵雍、程颢、程颐、张载五位理学大师配享孔庙。”当时,朝廷里有些当权者不喜欢理学家,就借机攻击李道传,但他一点也不受影响。后来他又兼任考功郎官,最后升任著作郎。
薛拯、胡榘这些新上任的官员,都贪污受贿成风,当时就有人说:“现在那些有名望的清廉官员,其实都是些贪婪残暴、满嘴谎话、玩忽职守的人啊!” 所以,他就请求外放,于是被任命为真州知州。真州城墙倒塌了都没修,他让人把砖瓦都收集起来,修建了两座石坝保护江边居民,还加深了护城河,又加固了陈公塘的堤坝,一旦有紧急情况,就打开水闸阻敌,百姓这才安心。
后来,他被任命为提举江东路常平茶盐公事。刚到任,就查处了十几个贪污腐败的官员,惩治了一百多个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胥吏,释放了两百多个被冤枉关押的囚犯,免除了十多万贯的欠债。那年夏天大旱,他上奏朝廷,指出纸币兑换混乱,官民矛盾激化;钞法推行,商贾怨声载道;赋税加重,军官敲骨吸髓,这些都是当时急需解决的问题。于是,他详细地提出了解决荒年的政策建议,朝廷采纳了他的很多建议。
他和漕运官员真德秀一起赈济灾民,走遍了池州、宣州、徽州三州,即使是隆冬时节,风雪交加,他们也深入偏远的山村,挨家挨户地查看,最终救活了很多百姓。后来,他代理宣州知州,推行朱熹的社仓法,上饶、新安、南康等郡纷纷响应,百姓都从中受益。
广德知州魏岘弹劾教官林庠在堂试中徇私舞弊,又滥用职权,欺压地方官员,还说真德秀轻视朝廷,擅自专权邀功请赏,请求朝廷将真德秀调离。他上疏为真德秀辩护,魏岘最终被罢免。后来,胡榘做了吏部侍郎,推荐他来接替自己的位置。他以生病为由请求辞官,但皇帝不准。皇帝召见他,让他奏事,他又再次辞官,皇帝还是不准,于是他只好进宫面见皇帝。
从宫中嫔妃,到朝廷百官,再到侍从、台谏官员的过失,他都直言不讳,皇帝并没有因此生气。他被任命为兵部郎官,但他还是辞官未就。监察御史李楠揣测当权者的意图,请求朝廷让他去镇守蜀地,于是他被任命为果州知州。在去果州的途中,他在九江染病去世,年仅四十八岁,朝廷追赠他一个官职,让他以更高的品级退休,并追谥为“文节”。
话说这位先生,是从四川那边过来的,虽然没直接拜朱熹为师,但他四处拜访朱熹的学生,跟他们一起学习讨论,把朱熹留下的书都读了个遍。他为人非常踏实,做事认真,气节高尚。关于经史方面的著作,他一句也没写过,说:“我的学问还没到家,不敢随便写。” 诗文方面,他更是从不随便应付,说:“我的学问还没到家,没时间写那些东西。”
有一天,他因为生病向官府请假,真德秀去探望他。只见他躺在床上,屏风上大大地写着“唤起截断”四个字。由此可见,他平时学习多么认真,多么注重自身的修养,时刻警醒自己。他做官的时候,总是把为百姓谋福利作为根本,在江东地区做了很多好事,老百姓一直怀念他。
他生了三个儿子:达可、当可、献可。其中,献可继承了他的学业。
范冲,字元长,考中了绍圣年的进士。宋高宗当了皇帝后,把他叫进宫,当了虞部员外郎,没多久又外派去两淮当转运副使。
绍兴年间,隆祐皇后过生日,皇上在宫里摆酒宴,大家随意聊起了以前的事。皇后说:“我年纪大了,心里有些话想跟皇上说说。我侍奉过宣仁圣烈皇后,她聪明贤惠,母仪天下,古今都没见过能跟她相比的。以前因为奸臣的诬陷,让她蒙受了不白之冤,虽然建炎年间下了诏书澄清了,但史书还没修改,无法让后世知道真相,也无法慰藉她在天之灵啊。”皇上听了吓了一跳,赶紧下令重新修订神宗和哲宗两朝的《实录》,还把范冲叫来,让他当宗正少卿,兼着史馆的差事。范冲的爷爷范祖禹,在元祐年间曾经参与修订《神宗实录》,把王安石的错误都写进去了,以此来证明神宗皇帝的英明。后来王安石的女婿蔡卞记恨在心,范祖禹因此被贬官,最后死在了岭南。现在又让范冲来干这事,皇上对他说:“这两朝的史书,都被奸臣给篡改了,所以才把这事交给你。”范冲就趁机分析了熙宁变法、元祐更张和绍圣以后朝政的反复无常,说明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还狠狠地批评了王安石变法的不对,以及蔡京误国的罪行。皇上很欣赏他的话,就把他升职为起居郎。
好家伙,这老先生官运亨通啊!先是在宫里当讲师,给皇帝讲课。皇帝特别喜欢《左传》,就让这位老先生和朱震一起专门讲解。老先生讲课那叫一个精彩,还经常委婉地规劝皇帝,皇帝每次都点头称赞。
后来,皇子建国公要开始学习了,皇帝第一个就想到这位老先生,让他担任徽猷阁待制兼提举建隆观,还让他当资善堂的翊善,朱震则兼任赞读。皇帝还专门下了一道圣旨,说:“为了国家社稷的大事,我不敢只顾自己,从全国范围内挑选人才,发现鞠氏七世孙在宫中。现在选个好日子,让他出宫去学习,需要选拔德才兼备的人来当老师,放眼朝中,没人比得上你。你的祖上在嘉祐年间就建言献策,你父亲在元祐年间也忠心耿耿,你们家真是人才辈出啊!资善堂和经筵这些职位,就先按老规矩来吧。我现在正想多学习,而你确实多才多艺,即使教皇子,也绰绰有余。这是我的意思,你就安心接受吧!” 当时张浚在长沙,也推荐了这位老先生和朱震来担任皇子老师。他们俩都是当时有名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是全国最顶尖的人才,皇子见了他们都毕恭毕敬地行礼。
不久,他又升迁为翰林学士兼侍读,但他坚决推辞,改任翰林侍读学士,这可是效仿他父亲的做法呢!后来,他又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告老还乡了,享年七十五岁。
这位老先生参与修撰《神宗实录》的时候,还另外写了一本书叫《考异》,专门标明哪些内容该保留,哪些该删去。保留的用墨色写,删去的用黄色写,新添的内容用红色写,所以后人称他为“朱墨史”。后来修撰《哲宗实录》的时候,他又另外写了一本书,叫《辨诬录》。他为人正直,乐善好施,司马光的家人都很依赖他,他把司马光一家照顾得很好。他还帮司马光把《记闻》十卷整理成册,呈献给皇帝,并且请求让司马光的曾孙宗召来祭祀司马光。他还曾经推荐尹焞来代替自己做官呢!
朱震,字子发,是荆门人,当兵的。他考中了政和年间的进士,在州县当官,以清廉著称。
胡安国一眼就看出他是个有大出息的人,把他推荐给了高宗皇帝。皇帝召他进京做司勋员外郎,但是朱震说自己生病了,没去。
后来,江西制置使赵鼎升任参知政事,皇上问他当今有什么人才,赵鼎说:“我知道有个叫朱震的,学问渊博,为人正直廉洁,是当世人才的典范。让他负责讲学,一定对陛下大有裨益。”
皇上于是就召见了他。朱震到了之后,皇上问他《易经》和《春秋》的精髓,朱震就把自己掌握的知识都讲给了皇上。皇上很高兴,就提拔他做了祠部员外郎,还兼任川、陕、荆、襄都督府的详议官。
朱震趁机向皇上建议说:“荆州和襄阳之间,沿着汉水上下游,有七百多里肥沃的土地。如果选拔优秀的将领带领军队驻扎在那里,招募流亡百姓,让他们务农种地,来了敌人就抵抗,敌人走了就耕种,不出三年,军队就能自给自足。还可以给军队发放茶叶、盐和钞票,招募人手去收购粮食,这样就能把江西的船运粮食过来,还能把湘中地区的粮食运过来。伺机而动,然后席卷河南,这是以逸待劳,万全之策啊!”
我被任命为秘书少监,还兼任侍讲经筵,后来又升迁为起居郎。建国公上任时,让我给他念书,皇上还赏赐我五品官服。之后我又升任中书舍人,兼任翊善。那时候,郭千里被任命为将作监丞,我却说:“郭千里侵占百姓田地,以前已经被查处过,希望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听从了我的建议。我又升迁为给事中,兼任直学士院,最后升任翰林学士。
那时,虔州百姓闹起了盗匪,皇上为此担忧,想选派一位优秀的太守去安抚他们。这位太守将要出发时,我说:“如果让官员们廉洁奉公,不扰民,那么百姓自然就会安定,即使有人想诱导他们当盗贼,他们也不会轻易上当。我希望皇上能下令,新任太守到任那天,就应该把本郡和属县里贪污受贿、行为不端的官员全部罢免,然后让他们自己选择那些慈祥仁惠的人来担任,对于那些有政绩的人,要给予优厚的奖赏和鼓励。”皇上采纳了我的建议。
按照以前的规矩,在服丧期间是没有祭祀祖庙的仪式的。当时徽宗皇帝还没被祔入太庙,太常少卿吴表臣建议举行明堂祭祀。我便进言说:“《王制》里说:‘服丧三年不祭祀,只有祭祀天地社稷可以越过服丧期而举行。’《春秋》记载‘夏五月乙酉,吉,禘于庄公’,《公羊传》解释说:‘这是在批评他服丧不满三年就祭祀了。’北宋景德二年,真宗皇帝为明德皇后服丧,虽然用一个月代替三年,服丧期满后,第二年就祭祀了太庙,并在圜丘合祀天地。当时之所以不用三年之丧,而是用以月易日的方法,是可以的,但现在这样做就不对了。”皇上于是下令让侍从、台谏、礼官一起讨论此事,最终采纳了御史赵涣和礼部侍郎陈公辅的意见,举行了盛大的明堂祭祀。
七年后,我因病请求退休,不久被任命为礼部贡举,结果不久就病死了。
震经学问很深厚,他有一本《汉上易解》里写道:“陈抟把《先天图》传给了种放,种放传给了穆修,穆修传给了李之才,李之才传给了邵雍。种放又把《河图》《洛书》传给了李溉,李溉传给了许坚,许坚传给了范谔昌,范谔昌传给了刘牧。穆修把《太极图》传给了周敦颐,周敦颐传给了程颢、程颐。当时,张载在二程和邵雍之间讲学。所以邵雍写了《皇极经世书》,刘牧阐述了天地五十五个数,周敦颐写了《通书》,程颐写了《易传》,张载写了《太和》《参两》篇。我现在以《易传》为根本,结合邵雍、张载的观点,从汉、魏、吴、晋到唐朝直到现在,把不同的说法都包括进去,希望能把这些学说理顺。” 他认为王弼彻底抛弃旧说,掺杂了道家思想,过分注重辞藻是不对的,所以他对《河图》《洛书》的象征和数字含义特别详细地研究。关于这些图书的传承来龙去脉,他这样解释,但具体来源却没人知道。
胡安国,字康侯,是福建建宁崇安人。他进了太学,师从程颐的朋友朱长文和颍川人靳裁之。靳裁之和他讨论经史大义,非常看重他。他三次参加礼部考试,在绍圣四年考中了进士。开始的时候,考官评他的策论为第一,但因为他的文章里没有贬低元祐新政的内容,所以最终把何昌言排在第一,方天若第二,还想要把宰相章惇的儿子排在天若之后。当时考试的大纲是推崇恢复熙宁、元丰年间的旧制,胡安国则阐述了《大学》的思想,主张逐步恢复三代盛世。哲宗皇帝让别人再读了一遍他的考卷,连着几次都称赞他的文章写得好,最后亲自把他排在了第三名。他做了太学博士,从不巴结权贵。
他被提拔为湖南学事提举,朝廷下诏举荐隐居的学者,胡安国推荐了永州的平民王绘和邓璋。这两个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胡安国就请求朝廷派官吏去请他们,以此鼓励那些好学的人。可是零陵县令说这两个人是党人范纯仁的宾客,也是被流放的邹浩托付的人。蔡京一向讨厌胡安国,因为他俩政见不合。蔡京得到县令的报告后,非常高兴,就命令湖南提刑按察使把他关进监狱审问,又把他移交到湖北再次审问,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来,胡安国最终被罢官。没过多久,那个县令因为其他罪名被处死了,御史台的官员为胡安国申冤,恢复了他的官职。
话说宋徽宗政和元年,张商英当上了宰相,还被任命为成都学事提举。第二年,他父亲去世,他回老家江东奔丧。守孝期满后,他对子侄们说:“我以前是为了孝敬父母才出来做官,现在就算有万贯家财,又能拿来做什么呢?”于是他就以生病为由辞官不做,在父亲墓旁盖了间房子,种地自给自足,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了。到了宣和年间快结束的时候,李弥大、吴敏、谭世勣这三位大佬一起推荐他,让他当屯田郎,他又给辞了。
靖康元年,朝廷又任命他为太常少卿,他还是辞了;后来又任命他为起居郎,他又辞了。朝廷多次催促他上任,他没办法,只好去了京城,然后就说自己生病告假。有一天中午,宋钦宗皇帝急着召见他。安国公上奏说:“明君应该把重视学习放在首位,而圣学的核心在于端正自己的内心。内心是所有事情的根本,端正内心才能正确处理各种事务。我希望陛下能选拔那些懂得治国安邦根本道理的名儒,虚心向他们请教,深入挖掘他们的智慧。” 他还说:“治理天下国家,一定有其不变的策略,一旦策略确定,君臣共同遵守,那么就能心想事成,治理国家就能取得成就。现在陛下南面称帝已经半年了,但朝纲依然混乱,风俗日下,施政措施不得当,各种事情都处理得非常麻烦。大臣们互相争斗,朋党之患已经出现;百官都窥伺权位,贪污腐败日益严重。用人不当,导致名器越来越轻贱;法令屡次更改,百姓都不再信任。如果不能清除旧弊,乘势改革,恐怕大势将要倾覆,难以挽回。恳请陛下召见大臣,让他们各抒己见,拿出具体的方案来。先让台谏官员进行审核,提出意见。如果大臣的意见不足,就参考台谏官员的意见;如果台谏官员的意见不妥,就采纳大臣的策略。然后在朝堂上进行讨论,由陛下最终决定,作为治国方略,依次执行。如有任何动摇,必将严惩不贷。这样才能使新政有章可循,才能期望国家中兴。” 宋钦宗说:“朕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已经下令召你试用了。”话还没说完,太阳已经偏西,天气又热,张商英汗流浃背,就退下了。
耿南仲这老小子,仗着跟皇帝关系好,谁要是看不惯他,他就说人家结党营私。看到安国上奏的那些话,耿南仲就生气地说:“这正是中兴盛世啊,居然说没啥成绩,这不是在诽谤圣上吗!”然后他就跟皇帝说,安国这小子想窥探宫廷机密,不适合让他来考试当官。皇帝没理他。安国自己也一再推辞,耿南仲又说安国不忠于朝廷。皇帝问他怎么回事,耿南仲说:“以前他不侍奉太上皇,现在也不侍奉陛下。”皇帝说:“人家是因病推辞的,一开始就没啥立场问题啊。” 每次大臣们去见皇帝,皇帝都要问他们认识不认识胡安国。御史中丞许翰说:“自从蔡京当权后,哪个官员没被他收买过?像安国这样清高自持,不受他污染的,真是少之又少啊!”皇帝听了很感慨,就派中书舍人晁说之去传旨,让安国勉为其难接受任命,还说:“以后想走,朕也不强留你。”安国考试后,被任命为中书舍人,还赐给他三品官的衣服。耿南仲又唆使御史台的人弹劾安国,说他不恭敬,应该降职处罚。但皇帝没采纳这个奏疏,安国这才上任。
耿南仲这厮先把宰相吴敏和枢密使李纲都弄下去了,又说许景衡、晁说之把官员升降当儿戏,图谋不轨,徇私舞弊,把他们也给罢官了。安国就说了:“这两个人要是真因为升降而有所不满,肯定会有文章发表;要是真图谋不轨,徇私舞弊,肯定会有证据。请您把这事交给有关部门调查,把结果记录在案。” 但是皇帝没理他。
叶梦得以前在应天府做官,因为跟蔡京有点关系,被免职在家养老。安国就说:“蔡京的罪行已经查清了,他的子孙也被发配,家产也充公了,这世上已经没有蔡家了。那些以前被蔡京提拔的人,现在都成了朝廷的官员,如果还说他们是蔡京的党羽,那就会有很多人才被浪费,党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于是,皇帝就给叶梦得安排了个小官做。
何侍郎建议把全国分成四块,设立四个总管,各自负责一块,用来保护皇室,抵御强敌。安国说:“国家内外形势刚刚稳定,就应该保持平衡,如果力量分配不均就会很危险。现在各州郡权力太小,应该根据情况灵活调整。如果一下子把全国二十三路划分为四道,那么权力、钱财、官职任免、军队赏罚都掌握在一个总管手里,权力太大了。万一他们造反,怎么办?不如在现有的二十三路帅府中挑选重臣,给他们都总管的权力,专门负责军事。万一有紧急情况,他们就可以率领自己管辖的军队支援,这样一举两得。”后来任命赵野为北道总管,安国认为魏地很重要,赵野肯定难以胜任。这年冬天,金兵大举入侵,赵野逃跑了,被土匪杀害了。西道总管王襄率领军队固守,不再北上支援,正如安国之前预料的那样。
李纲被罢免后,中书舍人刘珏上书为他说话,说李纲虽然屡战屡败,但他忠心报国。吏部侍郎冯澥说刘珏是为李纲说好话,刘珏因此被贬官。安国把奏章退了回去,说:“侍从官员当然应该进言献策,但是弹劾官员的权力应该属于监察部门。现在言官们还没犯沉默不语的错误,冯澥却越权行事,如果这种风气开了,朝中大臣都会因为个人好恶互相攻击陷害,这不是安定朝廷的好办法。” 南仲大怒,何侍郎也趁机排挤安国,结果安国被贬到通州。因为安国长期腿脚不好,而海门地势低洼潮湿,所以朝廷把他任命为右文殿修撰、通州知州。
安国在朝廷一个月,很多时候都在上奏章,每次出宫都会提出一些意见。有人说:“一些小事,能不能先放一放?”安国说:“大事都是从小事积累起来的,现在连小事都不敢说,等到大事发生时更不敢说了,这样就永远没有机会说话了!”
安国离开朝廷十多天后,金兵就逼近京城了。安国的儿子安子寅当时在京城做官,有人很担心,安国脸色凝重地说:“皇上被围困在皇城里,命令都发不出去,朝中大臣都恨不能效忠国家却找不到机会,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敌人的包围越来越紧,钦宗皇帝急忙召见安国和许景衡,但诏书最终没有送到。
高宗皇帝登基后,就派人召见了他,让他当给事中。安国说:“我以前上奏章的时候,得罪了不少权贵。现在陛下正要重建国家,可是政事方面松紧不当,人才的升迁也还没安排妥当,如果我按照规矩办事,肯定会因为说话直率而触犯法令,惹上麻烦。” 黄潜善这个人就暗中跟给事中康执权说安国是假装生病,结果安国就被罢官了。
过了三年,枢密使张浚向皇帝推荐安国,说他很有才能,于是他又被任命为给事中。皇帝还特地给他儿子,起居郎寅,写了封信,让他拿着皇帝的旨意去催促安国上任。安国到了池州的时候,听说皇帝要到吴越一带去巡视,就借口生病,回去了。
1127年,也就是绍兴元年,我被任命为中书舍人,同时兼任侍讲。朝廷派人来催促我上任,但我先献上了自己写的《时政论》二十一篇。皇上看完我的奏章后,又把我提升为给事中。第二年七月,我被召见,皇上高宗对我说:“久仰大名,一直想见你,怎么让你等了这么久才来?”我谦虚地回答,并请求皇上能将我奏疏中提出的建议付诸实施。我的这二十一篇奏疏的题目分别是:《定计》、《建都》、《设险》、《制国》、《恤民》、《立政》、《核实》、《尚志》、《正心》、《养气》、《宏度》、《宽隐》。
其中,《定计》这篇主要讲的是:陛下登基六年了,建都还没确定,没有一个固定的都城;讨伐金贼的策略也没有确定下来;施行的政策也没有一个稳定的方向;任用的官员也没有完全值得信任的。如果现在不认真考虑这些问题,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建都》这篇建议定都建康,因为它地理位置优越,可以和关中、河内相媲美,是将来恢复中原的大本营。《设险》这篇则分析了如何巩固长江防线,说要巩固上游,必须保住汉水和沔水;要巩固下游,必须守住淮河和泗水;要巩固中游,必须在安陆驻扎重兵。
《尚志》这篇强调要以恢复中原,奉祀皇陵为己任;也要以消灭敌人,迎接二帝回朝为目标。《正心》这篇则指出,虽然平定叛乱刻不容缓,但处理军事事务一定要谨慎小心。我建议皇上应该挑选一些正直、有见识、有想法、敢于直言的官员辅佐左右,每天都一起讨论国事,以端正君主的内心。《养气》这篇讲的是,战争的胜负,军队的强弱,将帅的勇怯,都取决于君主的气度和德行。希望皇上能加强自身修养,不断提升自己的道德品质,让天下人都信服,让周边国家都敬畏,这样才能威震天下。我曾经说过,就算诸葛亮复生,针对目前的局势,也提不出比这更好的策略了。
过了十几天,我又见到了皇帝,我着急地请求离开。皇上说:“听说你对《春秋》很有研究,正想和你一起讨论呢。”于是就把《左氏传》交给我,让我一句一句地校对,纠正读音。
我上奏说:“《春秋》是关系国家大事的经典,它讲的是实际的事情,不是空洞的比喻。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际,需要我们去解决问题,《左氏传》内容繁杂,不适合现在浪费时间去研究它华丽的辞藻,不如潜心研究圣贤经典。”皇上觉得我说得对。
不久,我就被任命为兼任侍读的官职,专门讲解《春秋》。当时有四位讲官,他们按照惯例请求每人讲解一部经典。皇上说:“其他人的经学造诣,怎么能和胡安国相比呢?”所以没答应他们的请求。
后来,前任宰相朱胜非被任命为江淮荆浙等地的都督,我上奏说:“胜非和黄潜善、汪伯彦以前都在朝廷做官,他们沉默寡言,互相勾结,导致了朝廷南渡。他们还尊奉张邦昌与金国结好,破坏了三纲五常,天下人都对此愤愤不平。等到朝廷在临安重新建立,苗傅、刘正彦发动叛乱,他们贪生怕死,苟且偷生,让皇上受了委屈。现在强敌入侵,叛臣毫无顾忌,用人得失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我担心胜非会误大事。”
于是朱胜非被改任为侍读,我坚持不接受黄龟年写的奏章,左相吕颐浩特地让我来校对黄龟年的奏章。我说:“‘有官职的人,如果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就应该辞职’,我现在待在朝廷也没什么用处,既然已经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那离开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胜非是我在奏章里批评过的人,现在朝廷却说胜非在苗傅、刘正彦叛乱时,保护了皇上的安全。过去公羊学派说祭仲废黜国君是为了行使权力,前代的儒家学者都极力反对这种说法。因为权宜之计废黜君主不应该用在君父身上,《春秋》的大义,尤其谨慎于此。建炎年间那些失节的人,现在虽然被赦免了,还被提拔重用,这种风气一旦形成,对君父非常不利。我以讲解《春秋》为职,却和胜非一起做官,这违背了经书的教诲。”
最后,我干脆就待在家里不出门了。
一开始,颐浩都督从江上回朝,想把那些看不顺眼的人赶走,但一直没找到好办法。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可以指控他们结党营私,并且说:“党魁在后宫,应该先把她弄走。”颐浩一听,高兴坏了,立刻拉拢胜非当帮手,然后就下旨说:“胡安国多次被召见,却总是推三阻四不肯来,现在好不容易上朝了,又多次请求办事。一开始说胜非不能和我一起当都督,后来改任他经筵官,又说他不行,难道是因为国家危难的时候他不肯全力以赴,就想找个小毛病把他赶走?他自己倒是想得美,可国家怎么办?” 于是,胡安国被罢官,改任仙都观提举。当天晚上,彗星从东南方向出现。
右相秦桧三次上奏章请求留下胡安国,但都没奏效,于是秦桧也交出相印,离开了官位。侍御史江跻上书,极力陈述胜非不应该被重用,胡安国不应该被责罚。右司谏吴表臣也说胡安国带病上朝,是想贡献自己的才能,现在无缘无故被罢官,恐怕不是给天下人做的好榜样。 但是,这些奏章都没被采纳。颐浩接着就罢免了给事中程瑀、起居舍人张焘和江跻等二十多人,说是响应天象变化,除旧布新。一时间朝中官员被罢免一空,胜非最终当上了宰相,胡安国则彻底回家了。
五年里,他先是被任命为徽猷阁待制,然后又担任永州知州,但他都辞去了。皇上念着他以前在经筵上当过大臣,很同情他的遭遇,就特别批准了他的请求,让他担任江州太平观的提举,并让他修撰他自己的《春秋传》。书写完成后,高宗皇帝认为他深刻领会了圣人的旨意,于是任命他为万寿观的提举兼侍读。还没等他上任,谏官陈公辅就上书弹劾,说他假托程颐的学说。
安国就上奏说:“孔孟之道很久没有传扬了,自从程颐兄弟开始阐明它,人们才知道它可以学习并达到很高的境界。现在让学者们学习孔孟,却禁止他们学习程颐的学说,这就好比要进屋却非要绕过门走。从本朝嘉祐年间开始,西京有邵雍、程颢和他的弟弟程颐,关中有张载,他们都以道德名扬天下,受到朝中公卿大夫的敬仰和尊崇。后来王安石、蔡京等人曲意排挤他们,所以他们的学说没有流传开来。我希望朝廷下令礼部官员讨论一下相关的典章制度,给他们追封爵位,把他们的名字载入祀典,比照荀子、杨雄、韩愈那样,并且下令馆阁收集他们的遗书,校对后颁行天下,不让那些邪说占据主流。”奏章上呈后,陈公辅和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揣测宰相的意思,联名上书,说安国的学说比较偏激。于是他又被任命为永州知州,他再次辞去,又重新担任太平观的提举,后来升任宝文阁直学士,最终去世,享年六十五岁。皇上追赠他四官的官职,又下令增加赏赐,赐给他十顷田地以抚恤他的孤儿,并谥号为“文定”,这在当时是很特殊的待遇。
安国先生勤奋学习,努力实践,以圣人为目标,立志要拯救国家于危难之中。看到中原沦陷,百姓流离失所,他总是感到痛心疾首,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虽然他多次因为各种罪名被罢官,但他爱君忧国的赤子之心却越来越坚定。每当朝廷有命令,他总是立即放下家事,毫不犹豫地前往执行。然而他的为人处世却非常超脱,远离尘世纷扰,视天下万物都无法牵绊他的心。从他登第到退休,四十年间在官场上,实际在职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六年。
朱震问安国先生是怎么决定出仕为官的。安国先生说:“我学习《易经》二十年了,这些事早就想清楚了。做人嘛,就该好好学习,认真讨论政事,这是必须的。至于个人的行为处事,该去该留,该说话该沉默,就像吃饭一样,饿了就吃,饱了就歇,冷了就添衣,热了就脱衣,这些都要自己拿主意,别人也帮不了你,更别提替你做决定了。我这一辈子,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心里拿主意,那些世俗的名利,就像苍蝇蚊子飞过眼前一样,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自从安国先生渡江以来,那些儒生们在出仕和隐退的问题上,都以安国先生和尹焞先生为榜样。侯仲良先生说话总是提到二程先生,其他人的话他根本不理会。后来侯仲良见到安国先生,感叹道:“我以为只有二程先生才能做到心怀天下,把不义的富贵看得像浮云一样,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安国先生交往的朋友,游酢、谢良佐、杨时都是程颐程颢先生的高徒。谢良佐曾经对别人说:“胡康侯先生就像大冬天的大雪,百草都枯萎了,只有松柏依然挺拔,傲然独立。”安国先生到湖北做官的时候,当时是府里的教授,谢良佐是应城县令,安国先生经常向谢良佐请教,礼节非常恭敬,每次拜访完离开的时候,谢良佐都要端着笏板笔直地站着目送他离开。
自从王安石废除了《春秋》在学官中的地位后,安国先生说:“先圣亲手编写的书,竟然不让皇帝听讲,不让学士们传习,这简直是破坏伦理,灭绝道理,导致夏朝衰败,夷狄兴起,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他潜心研究《春秋》二十多年,认为天下所有的事情,这本书里都包含了。他经常感叹道:“这就是传达圣人之心的重要典籍啊!”
安国先生年轻的时候,想凭借文章名扬天下,后来学习了道义,就不再把心思放在文章上了。他留下了十五卷文集和一百卷《资治通鉴举要补遗》。他有三个儿子,寅、宏、宁。
大儿子寅,字明仲,是安国先生弟弟的儿子。寅将要出生的时候,弟弟的妻子因为已经生了很多儿子,想把孩子打掉,安国先生的妻子梦见一条大鱼跳到盆子里,赶紧去把它捞起来,结果就生下了寅。寅从小就调皮捣蛋,难以管教,他父亲把他关在一个空阁楼里,阁楼上有各种杂木,寅就把这些木头都刻成了各种人形。安国先生说:“得想办法改变他的心思。”于是,他在阁楼上放了几千卷书,一年多以后,寅竟然把所有的书都背下来了,一字不差。后来他参加辟雍考试,中了宣和年间的进士甲科。
话说靖康年间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御史中丞何某的推荐,我被朝廷召来当了秘书省校书郎。当时杨时先生是祭酒,我跟着他学习。后来我升了官,当上了司门员外郎。结果金兵攻破了京城,有人想另立皇帝,我跟张浚、赵鼎一起躲在太学里,没参与那些立新君的讨论。张邦昌假装当了皇帝,我干脆辞官回家了。有人弹劾我临阵脱逃,我的官职被降了一级。
建炎三年,高宗皇帝到了金陵,枢密使张浚又推荐我当了驾部郎官,没多久就升了起居郎。金兵又南下入侵,朝廷要讨论皇帝转移到哪里去,我上了一道奏章,里面写道:
“陛下您之前派亲王、兄弟带兵去河北,结果二圣都被金人俘虏了,这时候应该赶紧集合义军,北上迎回二圣才对。可是您却急着接受拥戴,匆匆登上皇位,还杀害忠臣,堵住人们的嘴。您南巡淮海,只想苟且偷安,敌军入侵关陕,您却不管不顾。盗贼横行,没人敢管,老百姓死伤无数,百万人民流离失所。您却忙着制造器物,举行郊祀大典,自以为是中兴之世。金兵趁虚而入,直捣行在,甚至骑着马就南渡了,淮河一带血流成河。等到您好不容易回到原来的皇位,又把都城迁到建康,也不好好计划一下,只是一味地畏缩躲避。这些都是失去民心的重大错误啊!”
从古至今,那些能够中兴复国的皇帝,没有一个不是因为心中充满了愤怒、耻辱和怨恨,他们不甘心受辱,绝不苟且偷安。从来没有哪个皇帝在国家衰微、处境艰难的时候,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安稳,最后还能长治久安,没有灾祸的。黄潜善和汪伯彦却用哄小孩的办法来对待陛下,说:“先帝的儿子有三十多个,现在只有您还活着,您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祖宗的庙宇会被杂草掩埋,陵墓会被锄头惊扰吗?堂堂中华大地,如今却要遭受战乱的蹂躏!黄潜善、汪伯彦误导陛下,使皇陵受损,国家衰败,百姓遭殃,他们的罪过简直罄竹难书!
当初您继承皇位,并没有制定迎接二帝回朝的策略;后来您又长期在外巡狩,也没有制定保卫中原的计划。结果导致现在朝廷威信扫地,号令不行,刑罚无效,赏罚不能起到激励作用。如果您不改变策略来拯救危亡的局面,那么陛下将永远背负着不孝的罪名,永远要承受对父兄的责任。人心一旦离散,天命就难以保佑,即使想逃到山海之间避难,恐怕也难以自保。
我希望陛下下诏说:“我继承大统,是因为臣子的阿谀奉承,而我没有意识到这是错的;我巡狩东南,是因为侥幸心理作祟,而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祸事。金人逆天犯上,我义不容辞,决心雪耻。父兄流离失所,陵寝荒废残破,罪过都在我,我无处逃避责任。”用这道诏书号召天下,激发人心,下定决心练兵,亲自披挂上阵。巡视淮河、襄阳一带,招募那些英勇豪杰,发誓要通过战争来收复失地。天下忠义勇敢之士,一定会纷纷响应。陛下想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的呢?这和退守吴越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从古至今,中国要是强盛起来,就像汉武帝、唐太宗那样,征服四夷,那是一定要彻底消灭他们的,非得用尽全力不可。咱们中国讲究礼义,可就算这样,对待弱小的国家也常常是恃强凌弱。现在却指望用仁慈的办法,用君子长者的态度去对待像粘罕那样的凶狠顽固之徒,这怎么可能呢?!
要想让国家重新兴盛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停止议和,把用来送礼的钱,用来养兵。不然的话,咱们就只能龟缩在东南一隅,什么事都干不成。要是继续送钱,谁的钱财能比得上朝廷?要是继续送人质,谁的地位能比得上皇帝和太子?仔细想想,这所谓的议和,根本就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大乱之后,社会风气败坏得很,想要扭转乾坤,就得注重实际效果,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比如,选将领打仗,得选那些真正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人,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派人去求和,指望万一能成功,这纯粹是做样子。
再比如,真心实意地去寻找人才,采纳大家的意见,这才是求贤的实招;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根本不听人家说什么,这就是虚文。 不只是嘴上答应,心里也要真正改变,只要对国家有利,马上就去做,这才是真正接受别人的建议;表面上笑眯眯地听着,心里却根本不放在心上,这又是虚文。
提拔那些聪明勇敢、忠诚正直的人,用恩威并施的方法来管理他们,用诚信来约束他们,这才是用人的正道;亲近那些没用的人,赏罚不明确,这就是虚文。淘汰那些疲弱的士兵,挑选那些强壮勇敢的,保证他们的衣食,明确等级制度,改变他们骄横跋扈的习气,这才是治军的正途;只搞些花里胡哨的训练,纪律松散,这全是虚张声势。
选拔地方官吏,让他们长期在任上,严厉打击贪污腐败,广泛施行仁政,这才是爱民的表现;只顾着筹备军需物资,征收钱粮,发布赦免令,实际上都在欺骗百姓,这都是虚文。
总而言之,如果能把这六个方面的实事做好——选将、求贤、纳谏、任将、治军、爱民,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兴之举;如果只做那些表面文章,国家庙宇破败,国土日渐缩小,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那可就全是虚文了。
皇上您每天住着华丽的宫殿,早上起来就坐上龙辇出宫,仪仗队、侍卫、官员,排场十足,这就是您每天的生活。而金国那些人,却日夜操练军队,四处侵略,眼看就要踏平中原,他们野心勃勃,想要吞并天下。而我们呢?却在虚张声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君子和小人,水火不容啊。仁宗皇帝当政的时候,重用君子最多。小人虽然有时也被启用,但犯了罪就会被斥责;君子有时也会被冷落,但只要忠心耿耿、功劳显著,就会被重用。所以,仁宗皇帝时代那些成就功业、造福后世的人,都是君子。而王安石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排斥君子,赶尽杀绝;却重用小人,一味纵容。所以,他搞垮了当时的政局,给后世带来了祸患,这都是小人造成的。仁宗皇帝培养的君子,如今已经渐渐消亡了;而王安石提拔的小人,却越来越猖獗。正是因为这种错误,导致国家衰败,民不聊生,甚至两位皇帝蒙受屈辱,像羿、莽那样擅权的人掌握朝政,而像宗泽那样忠贞殉国的英雄却寥寥无几。这就是轻浮浅薄的危害,明智的君主应该引以为戒,并且要深刻反省。
古人说中兴,就是“拨乱反正”。如今的乱局已经非常严重了,能不能拨乱反正,兴复国家,全在陛下您的手中;如果继续沉沦不振,那也是陛下您的责任。当年宗泽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员,都能以诚意感动叛贼,联系怀州、卫州,共同迎接二圣回朝,响应者多达几十万人。更何况陛下是皇帝的儿子,如果您想北伐收复失地,天下人都会为您效力。只要十年时间,一定能够扫除奸邪,迎接父兄回朝,成就宋朝的中兴大业。而如今却畏缩不前,苟且偷生,承受着屈辱,难道不觉得愧对天地吗?
奏章递交上去后,宰相吕颐浩讨厌他的直言不讳,就把他调到龙图阁做个闲职,主管江州太平观。
两年后的五月,朝廷下令让所有官员都提出节约开支、富国强兵、安抚百姓的策略。寅上交了十条建议:修明政事、加强边防、整顿军队、任用人才、打击盗贼、赏罚分明、理财节用、核实户籍、摒弃谄媚之臣、清除奸邪小人。奏章递交上去却没有得到回复,不久后就被派去永州做官。
绍兴四年十二月,他又被召回朝廷,担任起居郎,后来升迁为中书舍人,还被赐予三品官服。当时朝廷正讨论派使者去云中,寅上交奏章说:
女真人攻破皇陵,破坏宗庙,还劫持了二位皇帝,这可是咱们国家的大仇啊!前些日子,那些误国的奸臣竟然派使者去求和,就想苟且偷安,这么干了九年了,有什么效果吗?还好陛下您英明,逐渐开始计划收复失地,忠臣义士们听到消息都振奋起来,都想出力报效国家。现在要是无缘无故地重蹈那些庸臣的覆辙,忘记了报仇雪恨,反而说些自辱的话,我实在替陛下觉得不值得啊!
要说没吃亏,那两位皇帝怎么办?从丁未年到甲寅年,为了所谓的问候和迎接,派出去的使者不知道有多少了,有谁知道两位皇帝在哪儿?有谁听到过两位皇帝的声音?有谁掌握了女真人的弱点从而让他们停兵的?我只看到丙午年以后,和谈的使者刚回来还没歇口气,黄河、淮河、长江防线就接二连三地失守了。女真人知道咱们最重视的是两位皇帝,最害怕的是他们被劫持,最担心的是咱们用兵,而咱们却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这么久了还没醒悟过来!天下人都以为这次一定会有所改变了,怎么又拿出这个馊主意来呢?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报复金人的仇恨。想要报仇,就必须彻底消灭这个仇敌。要用报仇的策略,而不是讲和的政策,让天下人都知道女真人是咱们不共戴天的大仇敌,人人都有拼死报仇的决心,这样才能平息两位皇帝被劫持的怨气,陛下您作为人子该尽的责任也就完成了。如果不然,他们说不定会想跟陛下在泗水边上盟誓,到时候咱们拿什么对付他们?希望陛下能坚定地认识到这是世仇,根本没法和解,干脆就取消这次的使者派遣吧!
高宗皇帝很欣赏胡寅的意见,说:“胡寅关于使者出使的论述,言辞恳切,深刻地体现了献策的精髓。”于是召见胡寅到都堂下达旨意,还下诏书褒奖他。之后,右仆射张浚从江上回来,奏请派使者是兵家常用的策略,结果又推翻了之前的旨意。胡寅再次上奏说:“今天的大计,就应该明确报仇雪恨的方针,任用贤才,修明德政,休养生息,训练军队,以图北伐。如果暂时还不行,那就坚守待时。要是像现在这样摇摆不定,没有明确的方针,肯定什么都干不成。”因为胡寅和张浚意见相左,所以就请求告老还乡,去地方上养老了。
一开始,朱熹上奏说:“近年来,很多诏书都掺杂了词臣个人好恶的私心,让皇帝的诏书里充满了褒奖或谴责的言辞,难免会有玩弄人心的失误,导致道德败坏。恳请皇帝告诫词臣,不要用讨好或诋毁的文字来表达情感。”所以朱熹写的诏书大多是规劝和告诫,因此招致了不少人的嫉妒。朝廷要澄清宣仁圣烈皇后的冤情,要罢免章惇、蔡卞,这些都是宰相直接奉旨交给朱熹起草的。朱熹被任命为徽猷阁待制、邵州知州,但他推辞了。后来改任集英殿修撰,又以待制身份改任严州知州,之后又改任永州知州。
徽宗皇帝和宁德皇后的讣告传来,朝廷按照惯例打算用“日易月”的办法来计算服丧期。朱熹上书说:“礼仪规定:仇恨不消除,服丧就不结束。我希望陛下下诏,服丧三年,穿孝服,以示天下。”不久,朱熹被任命为礼部侍郎、兼侍讲、兼直学士院。父亲去世后,他守丧,这时秦桧当权,朱熹被任命为徽猷阁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不久,他请求退休,于是回到了衡州。
秦桧一直忌恨朱熹,即使朱熹退休了,秦桧仍然怀恨在心。秦桧抓住朱熹和李光曾讥讽朝政的把柄,将他罢官。右正言章复又弹劾朱熹不为生母守孝不孝顺,劝谏朝廷与邻国友好不忠诚,最终朱熹被贬为果州团练副使、安置新州。秦桧死后,朝廷下诏让朱熹自行决定去留,不久后恢复了他的官职。绍兴二十一年,朱熹去世,享年五十九岁。
朱熹为人刚正豪迈,刚考中进士时,中书侍郎张邦昌想把女儿嫁给他,被他拒绝了。起初,朱熹很看重秦桧的节操,但后来秦桧专权,朱熹就和他断绝了关系。新州的贬谪命令一下达,朱熹就立即动身前往。他在贬谪期间写成《读史管见》数十万字,以及《论语详说》,这些著作都流传于世。他的文章立意深远,有《斐然集》三十卷。
朱熹字仁仲,小时候师从杨时、侯仲良,最终继承了他父亲的学业。他在衡山脚下悠游了二十多年,潜心研究学问,日夜不息。张栻曾拜他为师。
绍兴年间,朱熹上书,书的大概内容是:……
治理国家最根本的是仁德,什么是仁德呢?就是良心。良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怎么才能知道它的存在呢?如果有些事情你根本没注意到,那就自然不知道了。如果总是顾虑重重,畏畏缩缩,那么即使你本来有良知,也会渐渐磨灭而自己不自知,这就是我最为担忧的。现在敌国占据着险要之地,奸臣篡夺了中原的帝位,他们的军队正虎视眈眈,想要争夺天下。我担心的不是敌人,而是陛下的良心,因为良心贯穿人的一生,它与天地相通,主宰着世间万物,是统领亿万百姓的根本。想要明白天理,就要摒弃私欲;想要保持良心,就要树立远大的志向。陛下您有时候也会遇到朝廷政事不需操心,奸佞小人不会在您面前献媚,后宫妃嫔佳丽也不会在您身边争宠的时候吧?陛下您不妨在这种时候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今这天下,对于您来说,什么事情最重要?什么事情最紧急?如果您能因此感到焦虑不安,内心痛苦,坐立难安,那就说明您的良心还在,我的话也就能被您相信了。
舜帝从一个平民百姓成为天子,他的父亲瞽叟也因此成为天子的父亲,享受着天下的供养,难道还不够富足吗?可是瞽叟还是不满意。从常理来看,舜帝完全可以摆脱他父亲,然而舜帝却忧心忡忡,整个天下都没有什么能让他释怀。徽宗皇帝享受着天下的供奉将近三十年,钦宗皇帝出生在深宫之中,从小就享受着帝王的待遇,最后却沦为阶下囚,被敌人劫持到遥远的荒凉之地,衣食住行都极其简陋,生活条件远不如从前。他一直盼望着陛下能出兵讨伐敌国,他的愿望就像饥渴的人渴望食物一样迫切。只要能活着回来,父子兄弟就能相拥而泣,就像以前一样快乐。他一直盼望着,已经九年了。我虽然地位卑微,但想到这些就痛心疾首,吃饭的时候经常哽咽,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想着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更何况陛下您肩负着如此重任呢?可是朝中的大臣们却不能宣扬您的仁孝之心,反而让您这个天子,要向敌人低头。陛下您自己想想,您这样做事亲,和舜帝相比,如何呢?
大臣们一个个没啥本事,自己觉得干不了大事,就想在江南苟且偷安,只想升官发财,全是为自己打算。皇上您还信了他们,觉得只要稳住江左,就能慢慢收复中原,祭祀祖庙,接回太上皇和皇太后,这有什么错呢?
这可是万世难以磨灭的耻辱啊!臣子们必须报仇雪恨,子孙后代都应该枕戈待旦,誓不与他们同享天下的!可皇上您却犹豫畏惧,不敢把他们当成仇人。那些叛逆的臣子,有明目张胆造反的,有帮着乱贼出谋划策的,还有骑墙观望想保全自己的,皇上您都犹豫畏惧,不敢惩罚他们。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祖宗的英灵就要永远暴露在外,无法安息;父兄的身躯就要永远受辱,而盼望他们回归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中原的百姓就要一辈子受苦受难,无处申诉。皇上,您想过这些吗?
王安石轻率地运用私心,不断更改法令,抛弃诚信,玩弄欺诈,只顾眼前利益,不讲道义,只求功劳,违背天道。大家都知道王安石废除了祖宗的法令,却不知道他连祖宗的治国之道也一起废除了!邪恶的言论盛行,正确的意见被压制,所以那些奸邪谄媚之徒就敢打着继承祖宗事业的旗号来满足私欲,下面诬陷君父,上面欺骗祖宗,诬陷宣仁皇后,废黜隆祐太后。导致我们国家君臣父子之间,都产生了隔阂,三纲五常崩溃,神化之道快要灭绝了。结果导致外敌入侵,国内盗贼四起,朝廷军队屡战屡败,中原沦陷,二圣流落沙漠,皇室寄居在东吴,老百姓苦不堪言,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祸害太大了!
如果还继续优柔寡断,害怕变革,丢掉三纲五常的根本,丧失神化之道的力量,上面用利益诱惑下面,下面用计谋欺骗上面。是非就会因此不公正,名实就会因此不符合,赏罚就会因此失当,乱臣贼子就会因此得逞,人伦纲纪就会因此败坏,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会倒行逆施,人欲横流,天理灭绝!这跟前朝有什么区别?怎么能期望平息祸乱,恢复太平呢?
末言:
皇上您登基以来,处理朝政,赏罚官员,反复无常,没有坚定不移的原则。可是陈东因为直言进谏而死,马伸因为正直的论述而死,却没听说您诛杀过一个奸邪小人,罢黜过一个阿谀奉承的佞臣。这说明您削弱正直之士的力量,却难以铲除奸邪,这是为什么呢?虽然这是当时辅佐您的大臣的过错,但那些正直的官员可是您最亲近信任的人啊!您身为天子,掌握着天下百姓的命运,却不能保护您身边几个最亲近的臣子,反而让奸邪小人害死了他们,这要怪谁呢?我心里非常痛心,为皇上您不能掌握自己的权力而感到担忧。
高閌担任国子司业,请求皇上到太学视察。皇上看到他的奏章后,写信斥责了他:太学,是教化人伦的地方。从前楚怀王被扣为人质,楚国人都很同情他,就像悲痛亲人一样。这是因为他们愤怒秦国用武力欺骗他们的君主,使他不得善终,这种悲愤胜过直接用刀杀了他。太上皇被强敌挟持,被迫前往敌国,最终客死他乡,这让我们臣子痛心疾首,恨不得卧薪尝胆,一定要报仇雪恨。可是那些当权的大臣竟然敢欺骗上天,蒙蔽百姓,把国仇当成国恩吗?
从前宋公被楚国俘虏,后来楚国人释放了他。孔子在《春秋》里记载这件事时说:“许国在薄地与楚国盟誓,释放了宋公。”意思是说,他不允许楚国掌控中原的命运。《春秋》记载此事,是为后世警戒。而如今我们的太后被金国扣押,天下母亲被金国扣押,这可是中华民族的大耻辱,做臣子的都不忍心说出口。可是那些当权的大臣竟然敢欺骗上天,蒙蔽百姓,把这大辱当成大恩吗?
晋朝废除了皇太后,董养游在太学里叹息说:“天下的道理都灭绝了,大乱就要发生了!”然后就离开了。您现在却忘记了国仇家恨,忘记了国家大义,反而对敌国卑躬屈膝,苟且偷安,还自以为是天下师儒之首。您既不能发表宏论,阐明天理人伦来匡正君心;反而阿谀奉承那些当权的大臣,迎合他们的旨意,寻找太平盛世的典故,还为此写文章,欺骗上天,蒙蔽百姓,还有谁比您更甚呢!
宏哥一开始靠着祖上的功劳,混了个右承务郎的官儿,但他压根儿没去上任。后来秦桧当权了,就给他哥哥宏哥写信,打听他弟弟宏哥咋不给他写信,意思是想用他。宏哥回信了,就只说了些兄弟情谊的客套话。他这信写得可硬气了,有人问他为啥这么写,他说:“我怕秦桧把我叫过去,所以先给他看看,我可不是好惹的!”秦桧死了以后,有人想召见宏哥,但他以生病为由推辞了,最后在家去世了。
他写了一本书叫《知言》。张栻说这本书言简意赅,是道学和治国的精髓,就像占卜用的蓍草和龟甲一样重要。他还留下了五卷诗文和八十卷的《皇王大纪》。
宁哥,字和仲,也是靠着祖上的荫庇做了官。秦桧当政的时候,把他叫去考试,想让他当个馆职,后来又让他当了敕令所的删定官。秦桧的儿子秦熺当了枢密院的事,秦桧就问宁哥:“我儿子刚上任,外面的人怎么说?”宁哥说:“外面都说您肯定不会像蔡京那样!”后来宁哥升了太常丞、祠部郎官。
一开始,因为宁哥他爹和他哥的关系,秦桧才用他的。可后来宁哥他哥跟秦桧闹翻了,秦桧就把宁哥外放到夔州路安抚司当参议官。后来又让他去澧州当知州,他没去。后来让他主管台州崇道观,最后在那里去世了。
安国那本《春秋》的注解,都是宁哥一手操办的,从修订到校对都是他。宁哥还自己写了一本《春秋通旨》,算是给安国那本书做个补充说明吧。
刘子翚,字彦冲,他老爸是赠太师刘韐的儿子。因为老爸的关系,他一开始当了个承务郎,后来在真定府当幕僚。靖康之难的时候,他爹死了,刘子翚特别伤心,差点活不下去,守了三年墓。守孝期满后,他被任命为兴化军的通判。后来寇杨勍带兵打到福建,刘子翚跟郡守张当世一起想办法抵御,表现得跟个老兵似的,把贼寇都吓跑了。这事儿皇上知道了,就让他继续当官。
可是刘子翚之前守孝累坏了身子,后来实在扛不住官场上的压力,就辞官回武夷山隐居了,一待就是十七年。期间,他经常去他爹的墓前看看,又哭又念叨的,有时候一待就是好几天才回来。他老婆死了之后就没再娶,对继母吕氏和侄子刘羽特别孝顺。他侄子刘羽的儿子刘珙从小就聪明好学,刘子翚一直很认真地教导他,后来刘珙也成才了。
他和籍溪的胡宪、白水的刘勉之关系特别好,每次见面,除了讲学,基本没别的闲话。他结交的都是全国有名的学者,但真正被他寄予厚望,认为能担大任的,只有新安的朱熹。一开始,朱熹他爹快不行了,把朱熹托付给了刘子翚。后来朱熹向他请教,刘子翚就告诉他《易经》里“不远复”三个字,让朱熹一辈子都记住。朱熹后来果然成了儒学宗师。刘子翚年轻的时候挺喜欢佛教的,后来回家读《易经》,一下子就顿悟了。他认为学《易经》应该先从《复》卦入手,所以才把这个告诉朱熹。
有一天,刘子翚感觉有点不舒服,就去祭拜了家庙,哭着跟母亲告别,跟亲朋好友道别,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了刘珙,还指明了要埋在哪儿,然后又嘱咐亲戚朋友里那些没工作的孤儿寡母,以及那些学习的人,要修身养性,追求真理,说了好几百字。两天后,他就去世了,享年四十七岁。后人称他为屏山先生。他侄子刘珙,另有传记。
吕祖谦,字伯恭,是尚书右丞吕好问的孙子。他家祖上从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住在婺州。吕祖谦的学问主要来自家庭传承,家里面有中原地区流传下来的很多文献。他从小就和林之奇、汪应辰、胡宪一起学习,后来又跟张栻、朱熹成为朋友,一起探讨学问,学问越来越精深。
一开始,他靠荫补当上了小官,后来又考中了进士,接着又中了博学宏词科,被调到南外宗(宗教机构)任职。 他父亲去世后,他回家守孝,住在明招山,当时很多各地有才华的人都争着来拜访他。
后来他被任命为太学博士。那时候,在中都等候任命的官员通常会被补派到外地工作,他也被额外安排去严州当教授。没多久,他又被召回朝廷,担任博士,同时兼任国史院编修官和实录院检讨官。
有一次轮到他上朝面见皇帝陈述政见,他鼓励孝宗皇帝重视圣学,并且说道:“恢复中原的大事,一定要先确定好规模,仔细斟酌战略。陛下现在正广招天下英才,共同完成这件伟业,我希望能够认真考察,弄清楚具体的计划,哪些事情应该先做,哪些事情应该后做,让那些投机取巧的想法不敢在您面前出现,然后和一两个大臣一起制定周密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执行,这样才能伸张正义,完成恢复中原的大业。”
之后,他又被召去参加馆职考试。以前,参加考试的人通常会提前去学士院打听考试题目,只有他一个人例外,但他写的文章却特别出色。他曾经读过陆九渊的文章,非常喜欢,但当时还没见过陆九渊本人。
有一次礼部考试,他拿到一篇文章,就说:“这篇文章一定是江西陆九渊写的!” 等揭晓答案,果然是陆九渊写的,大家都佩服他的眼光独到。他父亲去世后,守孝期满,被任命主管台州崇道观。
三年后,我被任命为秘书郎、国史院编修官和实录院检讨官。 李焘修撰推荐我参与重修《徽宗实录》。书稿完成后,我的官职也升了。 我当面跟皇上进言说:“治理国家的道理和体制,上下内外都不能互相侵犯,才能安定。 前些日子,陛下因为大臣们能力不足,就亲自兼管他们的职务;大臣们也亲自处理细微事务,干涉各部门的职责;甚至监司、地方官的职权,也都受到上级的侵犯,无法有效地管理下属。 所以,豪强奸猾欺骗官府,郡县官员忽视中央部门的指示,下级官员凌驾于上级官员之上,地位低微的人却轻视高官显贵。平时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一旦遇到紧急情况,谁来指挥调度呢?如果说臣下的权力太大,担心他们会徇私舞弊,那就可以设置相应的机构来监督和管理,有谏官来纠正错误,有侍从来收集信息。如果能找到正直无私的人来分担这些责任,就不会有专权的顾虑了,何必让陛下您亲力亲为,费尽心力呢?人的身体,如果经络稍微堵塞,时间长了就会生病。陛下您虽然不用亲自操劳处理这些事情,但如果放任不管,不加以考虑,那么那些人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大,趋炎附势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过失也会积累得越来越多。内廷的人会担心被陛下您责备,就更加隐瞒欺骗;外廷的人会担心被舆论谴责,就更加肆意诋毁排挤。希望陛下虚心寻求天下英才,掌握关键要务,统筹全局。不要因为曾经用人不当就认为所有的人都不可靠,不要因为自己聪明绝顶就认为自己的智慧能洞察一切,不要只注重细枝末叶而忽略长远大计,不要只顾眼前而忽略隐患的萌芽。”
又说:“我朝的政治体制,有些方面超过了前代,有些方面又不如前代完善。以宽厚仁慈建立国家规模,以礼仪谦逊和忠义来塑造社会风气,这就是超过前代的地方。所以,在经历了动荡不安之后,朝廷在东南驻跸五十多年,没有丝毫的危险,可见根基之深厚。然而,文治成就显著,但武功却未能振兴;名胜古迹很多,但战略才能却不够出色。所以,即使在国家昌盛繁荣的时候,这个缺点就已经显现出来了。因此,面对西夏元昊的入侵,范仲淹、韩琦都是当时最优秀的人才,却都不能彻底平定,可见治国理政方面还有不足之处。我认为,当今的政治体制与前代相比,尚有不足之处,应该努力改进,奋发图强;而那些超过前代的地方,更应该珍惜和维护。”
祖谦当上了著作郎,因为生病了,就请求告假回家。之前,书店里有一本书叫《圣宋文海》,孝宗皇帝下令临安府校对出版。学士周必大说:《圣宋文海》取舍有点错误,恐怕很难流传后世,为什么不委托馆职人员进行筛选,编纂成一代名著呢?孝宗皇帝就下令让祖谦来做这件事。于是祖谦就从南宋中兴以来开始,选取优秀的文章,摒弃浮夸之作,整理成一百五十卷,呈献给皇帝,皇帝赐名《皇朝文鉴》。
皇上又任命他为直秘阁。当时,直秘阁这个职位很受重视,没有功劳是不会被任命的,中书舍人陈爓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孝宗皇帝批示说:“馆阁的职务,以文史为先。祖谦上呈的书,选取精当详实,对治理国家有益,所以才特别优待他,可以马上任命。”陈爓没办法,只好起草任命诏书。后来,祖谦又主管冲祐观。第二年,被任命为著作郎兼国史院编修官。他去世时,四十五岁,谥号为“成”。
祖谦的学问以关学、洛学为基础,广泛涉猎各种书籍,学识渊博。他为人平和,不固执己见,当时那些才华横溢、杰出的人才都对他心服口服。他年轻的时候脾气比较急躁,有一天,他诵读孔子的话:“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突然感觉平时那些怨气怒火一下子就消散了,像冰雪融化一样。朱熹曾经说过:“学习要像伯恭那样,才能改变气质。”祖谦讲学,目的是为了开发事物,成就事业,即使卧病在床,他那种责任重大、道义深远的志向也没有减弱。他居家为政,很多方面都可以作为后世的榜样。他撰写的《读诗记》《大事记》,都没有完成。他考订的《古周易》《书说》《阃范》、《官箴》《辨志录》《欧阳公本末》,都流传于世。他晚年与朋友们聚会的场所叫丽泽书院,在金华城里,他去世后,金华府的百姓就在那里为他建立了祠堂。他的儿子叫延年。
蔡元定,字季通,建州建阳人。他从小就聪明颖悟,八岁就能写诗,每天能写几千字日记。他的父亲蔡发,博览群书,号称牧堂老人,他用程颐的《语录》、邵雍的《经世》、张载的《正蒙》来教导蔡元定,说:“这是孔孟的正统学说啊!”蔡元定深刻地理解了这些学说的含义。长大后,他的辨析能力更加精湛。他曾经登上西山顶峰,忍饥挨饿吃着野菜,在那里读书。
听说朱熹的大名,我就去拜访他。朱熹了解我的学问后,非常惊讶地说:“哎呀,你是我老朋友啊,不应该排在我学生的行列里!”于是,我们俩就面对面地讨论经书里的深奥道理,一直聊到深夜。各地来向朱熹学习的人,他都先让我来考察他们的品德和学问。
太常少卿尤袤和秘书少监杨万里一起上书朝廷推荐我,朝廷要召见我,但我坚决以生病为由推辞了。我在西山建了房子,打算在那里安度晚年。
那时候韩侂胄专权,他禁止那些他认为正确的学术思想,以此来清除异己。朝廷的谏官们也跟着起哄,到处攻击那些正直的人,但他们还不敢直接攻击朱熹。直到沈继祖、刘三杰这两个言官上书弹劾朱熹,还牵连到了我。我的一位学生刘砺说:“改变人的本性,制造虚假的学说,怎么可能没有罪呢!”没过多久,我就被贬官到道州了。
道州官府抓捕我的行动非常紧迫,我接到命令后,毫不犹豫地就动身前往道州。朱熹和几百个跟他一起学习的人在萧寺为我饯行,大家都很伤感,甚至有人哭了起来。朱熹看着我,神情跟平时一样,然后长叹一声说:“朋友之间互相爱护,你坚持自己的志向毫不动摇,这真是两全其美啊!”我写了一首诗:“执手笑相别,无为儿女悲。” 大家劝我慢慢走,我说:“我犯了天大的罪过,还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拄着拐杖,带着儿子沉行走了三千多里,脚都磨出血了,几乎没怎么休息。
到了舂陵,来听我讲学的人越来越多,当地士子都争先恐后地来听课。就连那些自以为才华横溢、目中无人,还嘲笑前人的名士,也都心悦诚服地来拜访我,对我非常恭敬,像对待老师一样。人们都说:“以前不尊敬你,现在却甘心听从你的教诲了。” 爱护我的人劝我辞退学生,我说:“他们是为了学习而来,我怎么忍心拒绝他们呢?如果真的有祸患,也不是关起门来就能躲避的。”我写信给我的孩子们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要问心无愧;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也要问心无愧;不要因为我受了处罚,你们就因此而懈怠。”有一天,我对沉说:“你可以谢绝访客了,我想安静一下,恢复自然本来的样子。”三天后,我就去世了。韩侂胄被杀后,朝廷追赠我迪功郎的官职,并赐予我“文节”的谥号。
元定这个人啊,什么书都读,什么事儿都研究。他理解道理特别透彻,从书本、礼乐制度这些小事到大的方面,都非常精通。那些古书里难懂的词句和深奥的含义,别人搞不懂的,他一看就明白了。朱熹曾经说过:“别人读《易经》很难,元定读难懂的书却很容易。”朱熹注释《四书》和为《易经》、《诗经》作传,以及写《资治通鉴纲目》,都跟元定反复讨论修改。那本《启蒙》书,就是元定先起草的。朱熹还说过:“天地造化很奇妙,只有深刻理解道理的人才能认识它,我和元定谈论这些,永远也说不完。”元定去世后,朱熹写悼文说:“他那种精深的学识,卓越的才能,不可动摇的意志,无穷无尽的辩才,再也看不到了。”后世学者尊称他为西山先生。
他一生学习的经历,大多都记载在朱熹的著作里。他自己写的书有《大衍详说》、《律吕新书》、《燕乐》、《原辩》、《皇极经世》、《太玄潜虚指要》、《洪范解》、《八阵图说》,这些书的序言都是朱熹写的。
元定的儿子,子渊和沉,都务农不当官。子渊写过一本《周易训解》。
沉,字仲默,年轻时就跟着朱熹学习。朱熹晚年想写《尚书传》,还没来得及写,就托付给了沉。关于《洪范》里的数字,学者们很久都弄不明白,只有元定一个人真正理解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写书,就说:“完成我的书的人是沉啊。”沉继承了父亲和老师的遗志,潜心研究了几十年,才写成这本书,解释了以前儒家学者都没解释清楚的地方。他关于《洪范》数字的解释是这样的:“《易经》的卦象体现了天地运行的规律,《洪范》的数字记录了天地运行的规律。数字从一(奇数)开始,卦象由二(偶数)构成。奇数是数字的基础,偶数是数字的运行方式。所以,二乘以四等于八,就是八卦的卦象;三乘以三等于九,就是九畴的数字。以此类推,八乘以八再乘以八等于四千九十六,卦象就齐全了;九乘以九再乘以九等于六千五百六十一,数字就循环了。《易经》经过四位圣人的发展,卦象已经完善,《洪范》虽然是神禹传下来的,但数字却失传了。后来的学者,不明白卦象和数字的根本道理,不懂得变化和通达的奥妙,有的把卦象当成数字,有的把数字当成卦象,牵强附会,结果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就更加模糊了。”
一开始,他父亲元定被贬到道州,走了好几千里路,途径楚地和粤地那些偏僻的地方。父子俩一路同行,常常用儒家道理来互相安慰和鼓励。父亲去世后,他独自一人步行护送父亲的灵柩回家。有人送给他钱财,但他认为不能接受,就谢绝了,说:“我不能让父亲死后还成为我的负担。”他三十岁的时候,就放弃了科举考试,一心一意以圣贤为师。他隐居在九峰山,当时很多有名的大臣都想推荐他做官,但他都觉得不屑一顾,坚决不去。他的次子抗,另有传记记载。
陆九龄,字子寿。他的八世祖是希声,曾经做过唐昭宗的宰相。他的孙子德迁,在五代十国末期的时候,为了躲避战乱,搬到了抚州的金溪居住。他的父亲陆贺,因为学问好品德高尚,受到乡里人的尊敬,家里一直沿袭着司马光编写的关于冠婚丧祭的礼仪。他父亲生了六个儿子,陆九龄是第五个。陆九龄从小就聪明颖悟,稳重端庄。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他悲伤得像个大人一样。长大后,他考取了郡学的弟子员。
那时候秦桧当政,朝中那些程朱理学学者都不得志,只有陆九龄坚持学习程朱理学。过了一段时间,他听说新来的博士学习黄老之学,不讲究礼法,就感慨地说:“这不是我想要学习的东西!”于是他回家了,更加努力地向父亲和兄长学习。当时,吏部员外郎许忻在朝中很有名气,退休后住在临川,很少接待客人,但一见到陆九龄,就和他聊得很投机,把当时所有的文献都告诉了他。从那以后,陆九龄更加努力学习,广泛阅读各种书籍,日夜不停,最终通晓了阴阳、星历、五行、卜筮等学问。
朱九龄这个人啊,做事特别认真仔细,从不马虎敷衍。进了太学之后,司业汪应辰看中了他的才华,推荐他当了学录。乾道五年,他考中了进士。 然后被派去桂阳军当教授,因为家里父母年迈,路途遥远,他就请求调到兴国军去,还没出发呢,就碰上了湖南茶寇抢劫庐陵,吓得周围几个郡县人心惶惶。当地本来有个义社组织用来抵抗盗寇,郡里的人都来请求朱九龄带头,他的很多学生都不高兴。朱九龄说:“治理国家和保卫国家,其实是一回事。古代有战争的时候,朝廷大臣就当将领,乡里的里长也率领乡民作战。读书人如果连这点责任都不敢承担,那就会让那些武夫独揽大权了。” 于是他就接下了这个任务,安排防御部署,都井井有条。虽然盗寇最终没来,但郡县都非常依赖他。有空的时候,他还教乡里的年轻人射箭,说:“射箭可是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 那一年收成不好,有强盗经过他家门口,都互相提醒说:“这家的人射箭都很准,别去招惹他们!”
到了兴国之后,那地方靠近长江,老百姓生活节俭,读书风气不盛。朱九龄并没有因为工作轻松就偷懒,反而更加严格要求自己,衣着举止都非常端正,就像在公众场合一样,他积极引导鼓励大家学习,当地读书的风气渐渐兴盛起来。不到一年,他的继母去世了,他就回家守孝去了。守孝期满后,他又被调到全州当教授。还没上任,他就生病了。有一天早上,他起床后坐在床上跟客人聊天,还念念不忘国家人才培养的事儿。到晚上,他整理好衣衫,躺下就去世了,享年四十九岁。宝庆二年,朝廷追赠他朝奉郎、直秘阁的官职,并赐谥号“文达”。
朱九龄一直继承他父亲的遗志,更加注重礼仪和学习,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家里一百多口人,男女老少各司其职,家里规矩严谨,就像个小朝廷一样。但他为人忠厚、恭敬、快乐、平和,乡里人都受到他的影响,都变得谦逊有礼。他和弟弟朱九渊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又各有特点,人们称他们为“二陆”。有人来向他请教问题,他总是从容不迫地解答,让每个人都受益匪浅。如果对方还没准备好听教诲,他就不多说什么。他还说过:“有些人心里疑惑,光靠嘴说不清,你越解释,他反而越固执;不如让他自己慢慢想,说不定他自己就能想通。”
广汉的张栻先生和吕九龄先生不认识,晚年张栻先生通过讲学著书,希望能够振兴世道。吕祖谦先生经常称赞他:“他的志向远大,他的立足点扎实。即使遇到极小的阻碍,即使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也不敢轻易行动;即使存在细微的偏差,即使他已经功成名就,他也不敢安于现状。他总是仔细倾听,全面观察,只有达到极其公平公正、极其纯洁的地步,他才肯采取行动。”张栻先生的哥哥是吕九韶先生。
吕九韶先生,字子美,学问渊博精深。他隐居山中,白天的一言一行,晚上都要记录下来。他家世代以义理治家,家中最年长的男子当家长,家里的事情都听从他的安排。每年轮换子弟管理家务,田地耕作、赋税缴纳、内外事务、饮食起居、接待宾客等等,都有专人负责。九韶先生用训诫的话写成韵文,每天早晨,家长带领所有子弟祭拜祖先后,击鼓诵读这些韵文,让大家一起聆听。如果子弟犯了错,家长会召集所有子弟责备并教育他,如果屡教不改,就责打他;如果仍然不改,而且无法容忍,就告诉官府,把他送到远方去。吕九韶先生著有《梭山文集》、《家制》、《州郡图》。
陆九渊先生,字子静。三四岁的时候,他就问他父亲天地有没有尽头,他父亲笑着没回答。于是他开始深入思考,甚至废寝忘食。到了七八岁的时候,他的言行举止就与普通孩子不同,见到他的人都对他很敬重。他说:“听到别人背诵伊川先生(程颐)的话,我感觉好像有人在伤害我似的。”他还说:“伊川先生的话,为什么和孔子、孟子的说法不一样?我最近发现他很多地方都有问题。”他刚开始读《论语》,就对子思的观点感到支离破碎。后来读古书,读到“宇宙”二字,解释说“四方上下叫宇,古往今来叫宙”,他突然顿悟说:“宇宙间的事情都是我分内的事情,我的分内的事情也就是宇宙间的事情。”他还说过:“东海有圣人出现,他的心和理和我一样;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现,也是一样;千百年以前有圣人出现,他的心和理和我一样;千百年以后有圣人出现,他的心和理也和我一样,不会有任何不同。”
他乾道八年考中了进士。到了行在(皇帝临时驻跸的地方),很多士子都争着跟他交往。他说话很有感染力,听过他说话的人都很受鼓舞。他教人不用死读书,犯了小错,他就直接指出问题所在,说得对方有时都汗流浃背了。有些人心里有困惑,自己想不明白,他就帮他们分析原因,直到对方完全理解为止。甚至有些人远隔千里,只听过他的大概情况,也能感受到他的人品。他曾经说过:“不正当的想法,一下子就能察觉到,马上就能改正;正当的想法,稍一疏忽就会失去,从而变得不正当。有些事情可以通过外在表现来观察,有些则不行。只凭外在表现来评判人,就无法真正了解人;只用外在表现来约束人,就无法真正帮助人。”
一开始,他被任命为隆兴府靖安县的主簿。母亲去世后,他守孝三年,服丧期满后,调任建宁府崇安县。后来少师史浩推荐了他,朝廷召他去审察政务,但他没去。朝廷又派人再次推荐他,任命他为国子监博士,教导学生就跟在家一样随意。之后,他又被任命为负责删定敕令的官员。
陆九渊(此处用其名,避免重复“他”)很少听说靖康之耻的事情,但他对复仇大义感到非常痛心。于是,他开始寻找有志之士,和他们一起商讨恢复大业的策略。有一次在朝堂上轮流回答皇帝提问时,他提出了五点论述:第一,靖康之耻的仇恨尚未报,希望广泛寻找天下英才,共同承担起匡正道义、治理国家的责任;第二,希望朝廷能够真诚地推崇德行、提倡道义;第三,识人很不容易;第四,做事应该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第五,君主不应该亲自处理琐碎的事情。皇帝对他的论述表示赞赏。没过多久,他被任命为将作监丞,但是被给事中王信弹劾,被贬到台州崇道观任职。
回到家乡后,求学的人络绎不绝,每次他开讲,门外都挤满了人,很多老年人都拄着拐杖来听课。他自称象山翁,学者们尊称他为象山先生。他曾经对学生们说:“你们的耳朵本来就灵敏,眼睛本来就明亮,侍奉父亲本来就能孝顺,侍奉兄长本来就能友爱,本来就没有什么欠缺,不必刻意追求什么,关键在于自立。”他又说:“这道理对沉溺于名利的人来说很容易讲清楚,但对那些固执己见的人来说,却很难讲明白。”有人劝陆九渊写书,他说:“《六经》注解了我,我也注解《六经》。”又说:“学习如果真的明白了道理,《六经》都成了我的注脚。”
光宗皇帝当政的时候,派他去荆门当知府。老百姓要告状,不管早晚,都能直接到他面前来。他还让老百姓自己写好状子,并且约定好时间来,他都按时处理,根据情况来判决,而且经常劝解双方和解。要是涉及到人伦道德方面的事情,他就让告状的人自己撕毁状子,以此来弘扬良好的社会风气。只有那些实在没办法教化的,他才依法处置。他对于辖区内官员的贪污腐败情况,老百姓的风俗习惯,善恶情况,都非常了解。
曾经有人告状说他儿子被人杀了,九渊说:“不可能。”后来一查,他儿子好好的呢!还曾经有人说东西被偷了,但是不知道是谁偷的,九渊直接说出两个人的名字,让人把他们抓来,审问之后,两个人都承认了罪行,偷的东西也都完璧归赵,九渊还宽恕了他们的罪行,让他们改过自新。他还曾经跟手下官员说某地某人是恶霸,第二天就有人来告状说被抢劫了,抢劫的人正是那个人,九渊立刻下令严惩。官员们都很惊讶,老百姓都觉得他像神仙一样。
他严格执行保甲制度,只要有盗贼作案,就能很快抓住,一个都不跑,那些盗贼团伙都吓得不敢出来活动了。
荆门那时候是个边境城市,却没建城墙。九渊说:“咱们荆门地处江汉之间,是四面汇聚的地方,南边可以防守江陵,北边可以支援襄阳,东边保护着随州、郢州的侧翼,西边扼守着光化、夷陵的要冲。荆门要是建了城,周边几个地方就都有依靠了;要是不建城,那可就等于把后背、侧翼和中心都暴露出来了!你看啊,从唐县的湖阳往山里走,过汉水的地方就在荆门的侧翼;从邓州的邓城过汉水,通往山里的路就在荆门的腹地。除了这些大路,还有好多小路可以通行,汉水沿岸也到处可以渡河,地形根本拦不住骑兵,水流也影响不了车辆通行。我之所以要出奇制胜,袭击敌人的侧翼和腹地,就是因为荆门这个地理位置啊!虽然荆门四面环山,容易防守,但偏偏没城墙,这要靠谁来守呢?”于是他就向朝廷请求修建城墙,从此老百姓再也不用担心边境安全了。
他还取消了关卡和市场上的官吏的检查和苛捐杂税,减轻了百姓的负担。结果商人云集,税收反而增加了。以前用铜钱,因为荆门靠近边境,他就用铁钱代替铜钱,还禁止铜钱流通,又下令让老百姓上缴铜钱。九渊说:“既然都禁止了,干嘛还要让人家交呢?”于是就把这个命令取消了。以前,平时训练军队射箭,老百姓也可以参加,射中目标的都有奖赏,推荐人才也不受官阶限制。他还说过:“古代没有官阶等级的划分,但是对贤能和不肖之人的辨别很严格;后世有了官阶等级的划分,对贤能和不肖之人的辨别就比较含糊了。”每逢干旱,他祈祷就下雨,郡里的人都觉得很神奇。一年多后,他的政令都执行到位了,民风也改变了,各部门都纷纷推荐他。丞相周必大曾经称赞荆门治理有方,说这是他亲力亲为的结果。
有一天,他对亲近的人说:“我哥哥以前很有抱负,想为天下做一番事业,最终却没能实现,抱憾而终。”他又对家人说:“我快要死了。”还告诉僚属们:“我快要不行了。”他正好在祈祷下雪,第二天,就下雪了。然后他沐浴更衣,端坐而亡,两天后中午去世了。来参加葬礼的人有上千,谥号为文安。
一开始啊,九渊曾经和朱熹在鹅湖会面,讨论各自的学问,很多地方都意见不合。后来朱熹当了南康知府,九渊就去看他,朱熹还特地带他去了白鹿洞。九渊在那儿给大伙儿讲《论语》里君子和小人、义和利那一章,听得好多人都哭了。朱熹觉得九渊讲的这部分,正好点出了那些读书人身上隐藏的、很深很顽固的毛病。至于“无极”和“太极”的辩论,他们就通过书信往来讨论,一直争论不休,没个结果。九渊的弟子杨简、袁燮、舒璘、沈焕他们都继承了他的学说。
薛季宣,字士龙,是永嘉人。他爹是起居舍人薛徽言。薛徽言去世的时候,季宣才六岁,他伯父,也就是敷文阁待制薛弼把他抚养长大。跟着伯父四处做官,还见到了很多渡江过来的老前辈,了解了南宋中兴的大致情况。他特别喜欢听老兵、退伍军人的故事,对岳飞、韩世忠这些将领打仗的事儿特别了解。十七岁的时候,他开始在荆南安抚使那儿做幕僚,负责写写文案,给袁溉办事。袁溉曾经跟程颐学过,把自己的全部学问都教给了薛季宣。薛季宣学到了袁溉的本事后,对古代的封建制度、井田制、乡遂制、司马法等等,都研究得很透彻,还能结合实际情况加以运用。
金兵还没打过来的时候,武昌知府刘锜镇守鄂州。薛季宣就告诉刘锜说,武昌的地理位置正对着淮州、蔡州,但是兵力少,实力弱,应该早做准备。刘锜没听他的。等金兵打过来了,刘锜才慢慢开始采纳薛季宣的计策。没过多久,汪澈奉命到荆襄地区宣旨,金兵也逼近长江。朝廷下令成闵率军回师救援。薛季宣又劝汪澈说,成闵已经收复了蔡州,正打得顺风顺水,应该让他继续打,别把他叫回来,让他乘胜追击,拿下颍昌,再打陈州、汝州,直逼汴京,金国后方必然震惊溃散,这样不用打仗就能让金兵投降。汪澈也没听他的。
听说金兵快来了,江淮地区的官员们都提前把家里的奴仆打发走,把马拴在院子里等着跑路。只有季宣留在家中,跟老百姓约定说:“我家就是你们的家,万一真有危险,咱们一起死!”老百姓们也都被他感动了,一个个都积极起来。
当时县里盗贼很多,季宣很头疼这事儿。正好碰上朝廷下令要实行保甲制度,他就开始组织乡里乡亲们,五家组成一个保,两个保组成一个甲,六个甲组成一个队,根据地形情况组合成更大的单位,不再以原来的乡界为限,还选了总队长和副队长。那些官宦人家、士绅人家、有钱人家都积极参与到保甲制度中来,免除自己服劳役,只出钱支持保甲队的日常开销。每个保甲队都必须有块地用来练习射箭,禁止赌博和各种杂耍,但是允许他们进行武术比赛,比比谁厉害。每五天都要到县衙来操练,对表现好的进行奖励;万一有人不幸牺牲了,就给人家发棺材,并且抚恤其家人三年。乡里还建了瞭望塔,一旦发现盗贼,就敲锣打鼓,点燃烽火,消息瞬间就能传遍方圆百里。县城、白鹿矶、安乐口都设置了守卫。季宣还向宣谕司请求,得到了十艘战船和三百名士兵,加强防卫力量。 有了这些周密的防卫措施,等到金兵退去,老百姓们的心才安定下来。
枢密使王炎向朝廷推荐了季宣,朝廷任命他为大理寺主簿。 季宣还没上任,就给王炎写了一封谢信说:“皇上天资聪颖,能力超群,可是朝臣们却没有辅佐皇上,治理国家的好办法。现在好不容易赶上这个机会,却不能一心一意地做好事,树立正确的榜样,去完成中兴大业,反而只想着捞取功名利禄,夸夸其谈来迷惑世人,即使暂时保住了中原地区,也没有什么益处啊!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以仁义为根本,以法纪为准绳。至于用兵打仗的事儿,我看还是等十年之后再说吧!”
话说那年长江、淮河大旱,好多老百姓都逃荒,跑到江北去了。边境上的官吏又上报说,淮河以北的老百姓很多都投靠了金国。宰相虞允文就派季宣去淮西地区,把这些流民收拢起来,用来充实边防。
季宣呢,他先把荒废的田地整理出来,规划好田地,修建了三十六个圩田,在黄州旧城东北面建立了二十二个村庄。他给每家都分房子,给每个劳动力都分田地,还分发耕牛、农具、种子和粮食,直到秋天收成之后才停止救济。一共安置了六百八十五户人家,分散在合肥和黄州之间,那些投降回来的人也得到了安置和帮助,重新开始生活。季宣跟大家说:“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眼前的利益啊!合肥的这些圩田,万一边境有战事,就可以用来阻挡敌人渡江,保护巢湖的安全。黄州的地势直通蔡州,这些村庄安定下来,西边的道路就有了屏障了。”
光州的太守宋端友,号称招集了从北方回来的流民五户人家,实际却把一百七十户老百姓登记在他名下,然后上报朝廷邀功请赏。季宣查明了真相,弹劾了他。当时宋端友在当地势力很大,关系网错综复杂,很难撼动。季宣把奏章呈给皇上孝宗,孝宗皇帝大怒,下令大理寺审理此案,宋端友最后忧惧而死。
季宣回来后,对孝宗皇帝说:“皇上身边的人进言,他们的真实想法,我们不能不仔细考察啊。他们借着正直的名义做坏事,假装忠诚来讨好皇上,推荐不适合的人,贬低优秀的人才,背后说坏话,到处散布谣言中伤别人,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没想到的。一旦皇上的命令下达,虽然表面上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但实际上权力已经落入那些私心作祟的人手里了。所以齐威王能称霸,不在于他杀伐阿、即墨那样的人,而在于他惩罚那些搬弄是非的人。我看现在朝廷的政事,并不是没有像阿、即墨那样该杀该罚的人,但为什么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却依然逍遥法外呢?”皇帝说:“朕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呢。”
季宣又跟皇帝说:“修建淮郡城墙,就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合肥和板干的城墙刚建好,朝廷还派了使者去督促检查,结果就完工了。我路过淮郡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刮风下雨,城墙就倒塌了五段。历阳的南城墙缺口还在,而居巢的城墙却依然破烂不堪,听说花了巨额的钱,才修了四十多丈的城墙。陛下您怎么能够接受这种事情呢!然而,这些外务都算不上什么大事,问题的根源还没解决,这是我非常担心的。皇帝身边的近侍,暗地里排挤正直的官员,表面上却极力赞扬他们。陛下如果只看表面,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我担心会重蹈石显、王凤、郑注的覆辙。”他又说:“现在有些人为了追求名声而放弃了士大夫的节操,追求名声反而成了做臣子的学问上的累赘。君主为国家考虑,就怕士人不好名声,如果人人好名声、讲义气,哪个地方不能安定呢?”皇帝很赞同他的话,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季宣,于是给他升了两级官,任命他为大理正。
从那以后,凡是季宣上奏的请求和推荐,都得到了批准。因为虞允文因为避讳而被降职,季宣对此很不高兴。过了七天,他就调任湖州知州。这时户部实行新的经总制制度,把各项税收都细化到每一笔,各郡县都束手无策。季宣在朝堂上说:“自从经总制实行以来,州县为了完成指标,不择手段地搜刮民脂民膏,即使有想宽松执行法令的好官,也无法施展。如果再额外加征一半的税,各郡县的税收从哪里来呢?恐怕只能巧取豪夺于百姓,百姓又怎么能承受得住呢!”户部官员对他更加严厉责备,季宣则更加坚决地据理力争,御史台和谏官也纷纷上书支持他,最终户部撤销了之前的命令。
他改任常州知州,还没上任就去世了,年仅四十岁。季宣对《诗经》、《尚书》、《春秋》、《中庸》、《大学》、《论语》都有自己的训释,都珍藏在家中。他的杂文集叫做《浪语集》。
陈傅良,字君举,是温州瑞安人。他最初不满科举考试文章的弊端,想要另辟蹊径,写出自己的风格,最终自成一家,人们争相传诵,追随者众多,因此他的文章在当时非常有名。当时永嘉的郑伯熊和薛季宣都以学识和品德闻名,而郑伯熊对古代典章制度和治国方法的研究尤为精深,陈傅良都拜他们为师,其中受季宣的影响比较大。后来他进入太学,和广汉的张栻、东莱的吕祖谦交好。吕祖谦说,本朝的文献传承和编纂,张栻的功劳最大。从此,四方来求学的人就更多了。
傅良考中了进士第一名,被派去泰州当老师。后来,参知政事龚茂良看重他的才能,把他推荐到朝廷,改任太学录。之后他又被外派到福州当通判。丞相梁克家当时在福州负责军事,把很多事情都交给傅良处理。傅良公正廉洁,处理府里的大小事情都以正义为准则,那些仗势欺人的官员都无法徇私舞弊。结果,有人暗中跟言官告状,想把他弄走。
过了五年,傅良被重新启用,担任桂阳军知军。宋光宗即位后,傅良的官职逐渐升迁,先后担任提举常平茶盐和转运判官。当时湖南、江西地区很多人没有后代,一些人就用异姓来继承香火,官府看中了他们的财产,就强行没收。傅良说:“断绝别人的后代,这不是好的政策啊!”于是下令把这些财产还给了将近两千户人家。后来他又调任浙西提点刑狱,之后升任吏部员外郎。他离开朝廷十四年,这次回来,头发胡子都白了,京城百姓都出来看他,感叹不已,称他为“老陈郎中”。
傅良好学,从夏商周三代到秦汉,各个朝代的历史他都认真研究过,任何事情,任何物件,他都要彻底搞清楚才罢休。他对太祖皇帝开国之初的政策尤其用心钻研。有一次,他参加朝会,在皇帝面前陈述说:“太祖皇帝为后世留下宝贵的财富,其根本在于爱惜民力。熙宁年间以来,当政者逐渐抛弃了太祖皇帝的约束,对各种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各地的上供数量,比祥符年间增加了一倍。到了崇宁年间,又重新修订了上供的标准,颁布到全国各地,数量更是增加了十多倍。其他杂税更是层出不穷,熙宁年间以常平仓的余粮、禁军的缺额等名目征收的税款,到了元丰年间开始无名额的上供,宣和年间开始制定各种制度,绍兴年间又开始总制、月桩,这些税款一直延续到今天,还不包括折帛、和贾之类的税款。茶叶税全部归入都茶场,盐税全部归入榷货务,秋税的斗斛十八九归入纲运,这些税款州县都收不到。州县没有办法完成上缴任务,就只能从老百姓身上抢夺,于是就出现了各种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的危机,难道仅仅是四夷入侵吗?国家能否长治久安,关键在于能否减轻百姓的负担,这难道不值得警惕吗?陛下应该以拯救百姓的贫困为己任,推行太祖皇帝未曾废除的善政,为万世留下福祉。”
我说啊,“现在全国的力气都耗费在养兵上,而江上的军队更是耗费巨大。都统司管着所谓的御前军队,朝廷都管不着;总领管着所谓的军队钱粮,户部也插不上手。这样一来,朝廷内外就分成了两块,权力和事务都不统一,执行命令也不专一,就算想减轻百姓的负担,也没办法。如果都统司的军队能像以前在制置司的时候那样,总领的钱粮也能像以前在转运司的时候那样,那朝廷内外就能成为一个整体。内外成为一个整体,那减轻民力就能提上日程了。”
皇帝很平静地接受了我的建议,还慰劳我说:“你以前在哪儿啊?朕好久没见你了。把你写的书拿来给朕看看。”我退下后,把写好的《周礼说》十三篇呈给了皇帝,然后被提升为秘书少监,兼任实录院检讨官和嘉王府赞读。
绍熙三年,傅良当上了起居舍人。第二年,又兼任权中书舍人。一开始,光宗的妃子黄氏很受宠爱,李皇后吃醋,就把黄氏害死了。光宗听说后,又赶上郊祀的时候刮大风下大雨,吓得得了心病,从此就经常不批阅奏章。这时候,傅良上奏说:“一个国家的形势就像人的身体一样,堵塞了就会生病。今天拖延这件事,明天阻挠那个人,要是让奸邪小人乘机牟利,那内外就会离心离德,皇帝的权力就会下移,最终发展到天灾不报,边境警报也不知,后果不堪设想!”皇帝这才醒悟过来,病情也稍微好转了一些,还去了一趟重华宫。可是到了第二年重阳节,皇帝又因为生病不去宫里,从丞相到太学学生都极力劝谏,皇帝都不听,还打算召见内侍陈源当内侍省押班。傅良没写起草的奏章,直接上书说:“陛下不去宫里,是因为误信了什么,忧虑成疾才变成这样。我曾经反复揣摩陛下的心思,自认为理解得很透彻,陛下也认可了我的说法。可是没过多久情况就变了,把误解当成了事实,引发了无端的祸端;把怀疑当成了真的,导致了无法治愈的疾病。这是陛下自己给自己招灾惹祸啊!”奏章上交后,皇帝打算采纳傅良的建议。百官都列队等候皇帝出来。走到御屏风那里,皇后把皇帝拉回去了,傅良赶紧上前拉住皇帝的衣带,皇后呵斥了他。傅良在庭院里哭了起来,皇后更生气了,傅良就离开了皇宫。皇帝下诏改任他为秘阁修撰,还兼任赞读,傅良没接受。
宁宗皇帝登基后,召傅良担任中书舍人,还兼任侍读、直学士院、同实录院修撰。碰巧朝廷下诏让朱熹到宫里来,傅良说:“朱熹这个人,容易退缩,难于进取,如果给他内批,朝中都会大吃一惊,我不敢写这个奏章。”于是朱熹被提升为宝文阁待制,还被封了郡。御史中丞谢深甫批评傅良说话不负责任,把他贬到兴国宫做提举。第二年,监察官员们一起上奏弹劾他,傅良被削职罢官。嘉泰二年,傅良官复原职,被任命为泉州知州,但他辞去了。后来被授予集英殿修撰,又升任宝谟阁待制,最后在家中去世,享年六十七岁,谥号文节。
傅良写过好几本书,流传下来的有《诗解诂》、《周礼说》、《春秋后传》和《左氏章指》。
叶适,字正则,是温州永嘉人,写文章很有才气,思路也很清晰。他淳熙五年考中进士,还是第二名呢,然后被任命为平江节度推官。后来他母亲去世,他回家守孝。守孝期满后,他又被任命为武昌军节度判官。当时有名的大臣史浩很欣赏他,向朝廷推荐他,但是叶适没去赴任。后来他又被调到浙西提刑司办事,好多人都慕名去跟他学习。后来,参知政事龚茂良又推荐了他,朝廷就把他召进京,当了太学正。
迁博士上奏,说:“做臣子的本分,就是为皇上成就一件大事。现在,二陵之仇还没报,国土的一半还没收复,有些人说应该抓住机会,等待时机。但是,机会是由我们自己创造的,何必等待别人的机会?时机是由我们自己掌握的,何必等待别人的时机?并非真的困难,真的不可能,而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制造困难,自己给自己制造不可能。所以,二十六年来,我们力量衰竭,士气低落,甘心退缩。那些所谓的困难,我们暗中阻止;那些所谓的不可能,我们暗中压制。总的来说,困难有四点,不可能有五点。”
“第一,抛开不共戴天的大仇,广施仁爱,这本身就显得我们软弱无力,这是国家战略上的第一大难点。国家既如此认为,士大夫们也如此议论。那些想出奇谋妙计的人,只想着抓住机会等待时机;那些主张忠义决断的人,只想着亲自征战或迁都;那些深谋远虑的人,只想着巩固根本,实行自治。这就是议论上的第二大难点。看看周围的臣子们,你进我退,谁真正理解这件事的根本,并且能够反复论证呢?谁怀揣着这个志向,能够激励大家,让人充满希望呢?这就是人才上的第三大难点。”
“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只知道吸取五代时期导致天下大乱的教训,却没想到靖康之耻是怎么造成的祸患。现在,我们墨守成规,想用这种方法来为君王报仇,形势就会处处受阻,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如果顺应时势,有所增减,那么所要变更和动摇的东西,关系重大,这就是法度上的第四大难点。还有更不可能的事情:兵力众多却虚弱无力,财力充裕却捉襟见肘,不信任官员却信任小吏,不任用人才却任用符合资格的人,不用贤能之士却用按资排辈的人。这五点,天下人都认为无法改变,难道这不是我们当今的实际困难吗?这些沿袭下来的束缚,不是一天两天了。权衡利害,明辨虚实,判断是非,决定取舍,都在陛下您一念之间啊!”
奏章还没读完,皇帝皱着眉头说:“朕最近眼睛疼得很厉害,这些想法我已经淡忘了,谁能承担起这件事呢?我只想和你谈谈而已。”等到再次读完,皇帝神情悲戚,沉默良久。
他担任太常博士兼实录院检讨官。曾经向丞相推荐陈傅良等三十四个人,后来这些人都被朝廷任用,当时都说他很会选拔人才。 碰巧朱熹被任命为兵部郎官,还没上任,就被侍郎林栗弹劾了。他正好上书为朱熹辩护,说:“林栗弹劾朱熹的罪名,没有一条是真的,完全是出于私心,竟然忘记了欺君的罪过!至于其中‘道学’一词,利害关系不仅仅在于朱熹一人。从古至今,小人陷害忠良,总是会指名道姓,或者说是为了出名,或者说是为了标新立异,或者说是为了拉帮结派。最近又新创出‘道学’这个名目,郑丙首先提出来,陈贾附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暗中相互勾结,只要看到士大夫稍微有点洁身自好,就给他们扣上‘道学’的帽子,把做好事当成是缺点,把好学当成是罪过,互相指责,不让那些人升官。因此,贤士们都害怕得瑟瑟发抖,有才能的人也灰心丧气,销声匿迹,只有那些道德败坏的人才能逍遥法外,躲避这个名号。林栗身为侍从,不能了解陛下的德意和心思,反而沿用郑丙、陈贾暗中勾结的说法,把‘道学’当成大罪,他的奏章文字,目的就是为了罢免朱熹一人,从此善良的人受灾受难,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恳请陛下摧毁奸邪,扶持善良的人。” 他的奏疏递交上去了,却没有得到回复。
光宗皇帝继位后,他从秘书郎升任蕲州知州。之后回到朝廷,担任尚书左选郎官。当时,皇帝因为生病,七个月没有上朝到重华宫,朝廷的大小事务,都停滞不前。他正好上奏章力劝皇帝说:“父子之间的亲情是自然而然的。那些浮夸的怀疑和私下的畏惧,似是而非,根本没有事实根据!如果因为这样而导致皇帝不去重华宫,号令不能及时下达,人情离隔,还能长久吗?” 后来皇帝两次到重华宫,百姓都很高兴。他又上奏说:“从现在开始,应该在皇帝去重华宫的日子里,让宰执、侍从先去起居宫。以后两宫圣意有什么难以表达的事情,就可以通过这个途径传达,这样责任就有着落了。不能再让那些近臣小人添油加醋,从而产生疑惑。” 这个奏疏也没有得到回复。而事情却越来越糟糕,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皇上(孝宗)病了,大臣们哭着拉着皇上的衣服求见,皇上愣是不去。这时候,皇上责备宰相留正说:“皇上病得很严重,父子见面,应该等皇上病好了再说。你都不通报一声,让大臣们胡乱猜测君臣关系,这合适吗?”没多久,孝宗皇帝驾崩了,光宗皇帝却无法主持丧事。军队里头议论纷纷,情况很不稳定,随时可能出乱子。这时,皇上又责备留正说:“皇上病重,我却不能主持丧事,拿什么向天下人交代?现在嘉王年纪大了,如果让他参与处理国事,那些怀疑和谣言自然就消除了。” 宰相们采纳了他的建议,一起上奏请立嘉王为太子,皇上同意了。
很快,皇上就批复了奏折,上面写着“侍奉多年,想退休休息”这样的话。留正害怕了,赶紧离开了皇宫,人心更加动摇了。枢密院的赵汝愚忧心忡忡,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把情况告诉了主管宫门事务的蔡必胜说:“国家到了这个地步,你作为近臣,怎么能袖手旁观呢?”蔡必胜答应了,他和宣赞舍人傅昌朝、内侍省官员关礼、主管宫门事务的韩侂胄四人一起商量对策。韩侂胄是太皇太后的外甥。
碰巧慈福宫的提点张宗尹来看望韩侂胄,韩侂胄探听他的意思后告诉了蔡必胜。留正得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告诉了赵汝愚。赵汝愚请蔡必胜一起商议,于是派韩侂胄通过张宗尹和关礼向太皇太后进言,请求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太皇太后同意了,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第二天举行禫祭,太皇太后临朝,嘉王登基做了皇帝,亲自主持祭祀仪式,百官都来祝贺,朝野上下都安定下来了。所有上奏的章程都是赵汝愚和留正一起决定的,到了最后关头,才交给仪曹郎官,人们才知道他们参与了这件事。留正后来被提升为国子司业。
赵汝愚当了宰相后,想奖赏留正,留正说:“国家危急的时候效忠尽职,这是我的本分,我有什么功劳呢?”而韩侂胄却因为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官职而怨恨赵汝愚。留正把这件事告诉赵汝愚说:“韩侂胄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节度使的职位,应该给他。”赵汝愚不同意。留正叹息道:“祸患从这里开始了!”于是他极力请求外放,被任命为太府卿,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后来赵汝愚被贬到衡阳,留正也被御史胡纮弹劾,降了两级官职,被罢官,主管冲佑观,又被差遣去衢州任职,但他辞去了。
一开始,我在湖南当了个转运判官,后来升迁到泉州做知州。 皇上召见我,我当面跟他说:“陛下刚继承皇位不久,我曾经用《卷阿》的道理来进献祝贺。现在您圣明英武,消除了党派倾轧,人才也逐渐恢复了。但是治理国家要以和谐为根本,处理事情要以公平为准则。我希望臣子们都能忘记个人恩怨,一心为国,放下过去,为国家未来贡献力量。”皇上很高兴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早先,韩侂胄当权,因为不得人心,所以那些小人就到处造谣生事,他们发明了一个“伪学”的名词,把全国有名的读书人都贬官发配,几乎把他们都赶尽杀绝了。后来韩侂胄也后悔了,所以趁着这次机会,我跟皇上提到了这件事,并且推荐了楼钥、丘崈、黄度三位先生,皇上都同意了他们的任命。从那以后,政治上的压制才逐渐放松了。
这位兵部侍郎大人啊,因为父亲去世,回家奔丧去了。等丧期满了,朝廷又把他召了回来。当时,有人劝说韩侂胄(tuō zhòu)打仗,说要立下盖世功勋来巩固他的地位,韩侂胄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打算挑起战争呢。这时,这位兵部侍郎就上奏章了,他说:“那些甘心软弱,只求苟且偷安的国家最终都会衰败;而那些敢于改变软弱,变得强大的国家,最终都会兴盛。皇上您下令让大臣们先做好充分的预估和准备,想着报仇雪耻,恢复祖宗基业,这都是想改变软弱,变得强大啊。我认为,首先必须认真分析强弱形势,然后才能制定策略,实行有效的政策,树立良好的品德。这样,弱势是可以改变的,变成强大并非难事。现在想要改变软弱,变得强大,却要贸然发动战争,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大事啊!所以,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后再行动,稳固了防线后再作战。现在有些人说金国已经衰弱了,咱们先挑起事端,不用担心以后的困难,想要做到宣和年间做不到的,绍兴年间不敢做的,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再说,所谓的有效政策,应该先经营淮河、汉水沿岸的各个郡县,每个地方都要做好防御准备,坚守不出。等敌兵来了,就让他们被坚固的城池阻挡住,各个地方互相策应,然后才能谈得上反攻。至于那些四处征战的军队,要好好训练,让他们能战胜敌人;朝廷上下的大小官员,也要考察他们的能力,让他们能胜任自己的工作,这些都是有效的政策。所谓的良好品德,现在赋税虽然很重,但国家却越来越穷,像和买、折帛之类的赋税,老百姓有的甚至要交出田租的一半以上!更何况还要恢复祖业,更应该施加恩泽。请求皇上命令有关部门仔细衡量一下,哪种赋税最害民,哪些不必要的开支应该首先裁减。减少收入的额度,确定支出的费用。这样,既在朝廷上实行有效的政策,又在民间施行良好的品德,这样才能屡战屡胜,最终取得胜利!”
过了些日子,他又被任命为工部侍郎。韩侂胄想利用他来起草诏书,好让朝野上下都动起来,于是又把他提升为吏部侍郎,还让他兼任直学士院。但他以身体抱恙为由,推辞了兼职。这时,朝廷正下令让各路军队出征,这位兵部侍郎又劝韩侂胄应该先做好长江防线的防御工作,但韩侂胄没听他的。没过多久,各路军队都战败了,韩侂胄害怕了,就派丘崈(qiū kuài)去担任江淮宣抚使,同时任命这位兵部侍郎为宝谟阁待制、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这位兵部侍郎说,三国时期孙氏家族曾经凭借长江以北的地区来防守长江,从南唐开始才丢掉了这块地方,建炎、绍兴年间也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这个问题。于是,他向朝廷请求,希望能让他节制长江以北的各个州府。
金兵大举入侵,有一天,有两个骑兵打着旗号,好像要渡江的样子。淮河沿岸的老百姓吓得乱成一团,争着砍断船缆,结果好多人都掉进水里淹死了,建康城里都震动了。当时我就觉得,人心一旦动摇,就很难控制了,只有劫掠南方的那些人比较厉害,所以我就招募了一些市井里的狠角色,还有军营里愿意去的士兵,一共凑了二百人,让采石矶的将领徐纬带领他们去。
半夜过后,他们碰上了金兵,就躲在茅草芦苇里射箭,金兵一个接一个地应声倒下。箭射完了,他们就挥舞着刀冲上去,金兵都吓傻了,不敢上前。天亮了,金兵发现我军人少,想要追击,我们的人却已经上了船,逃走了。我又命令石跋、定山的人去偷袭敌人的营寨,抓获了不少俘虏,还缴获了战利品回来。金兵解除了对和州的包围,退到瓜步驻扎,建康城里这才安定下来。我又派石斌贤渡过宣化,夏侯成他们也分头行动,一路打胜仗。金兵从滁州逃跑了。那时候,战报像雪片一样飞来,但我却能像平时一样处理政务,军队需要的物资都由官府供应,老百姓没有受到骚扰。淮河百姓过江有船,中途休息有寺庙,我们还给他们发放钱粮,他们来去就像回家一样。
等战事结束后,我提拔进宝为宝文阁待制、兼任江淮制置使,让他负责屯田,并且提出了修建堡垒的建议。“及金兵大入,一日,有二骑举旗若将渡者,淮民仓皇争斫舟缆,覆溺者众,建康震动。” 这情况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啊!
一开始,淮河百姓被战乱惊吓四处逃散,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后来,有个叫适的人,在几十里范围内的村落里,利用山川险要的地势修建了堡垒,让百姓们能够恢复生产,并且得以自保。春天和夏天大家分散耕种,秋天和冬天就回到堡垒里居住,总共修建了四十七处这样的堡垒。他还沿着长江修建了三个大型堡垒:石跋堡扼守采石矶,定山堡扼守靖安,瓜步堡扼守东阳和下蜀。西边可以保护历阳,有的还与仪真相连,以便互相支援,首尾呼应,东西绵延三百里,南北宽达三四十里。每个堡垒大约有两千户人家,他教他们练习射箭。平时就进行守卫,每五百人设一名将领。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招募新兵,并从各州抽调禁军两千人,加上堡垒里的居民,总共可以达到四千五百人,共同守卫堡垒。此外,他还每年在秋季征募一千名死士,专门用来袭击敌人的营寨,焚烧他们的粮草。
他曾经说过,修建堡垒有四大好处,大致意思是:“敌人都在北岸,我们占据着长江天险,又有堡垒作为支援,敌人就不敢轻易渡江,我们的士气自然倍增,战舰也能因此立下战功。如果和州、滁州、真州、六合等城池有军队撤退,我们就可以用堡垒里的力量全力支援他们,或者在敌人前面拦截,或者在敌人后面追击,这样就能取得胜利。这就是所谓的投入少而收获大的道理。”三个大型堡垒建成后,流离失所的百姓逐渐返回家园。可是,韩侂胄恰好被杀,中丞雷孝友弹劾适依附韩侂胄发动战争,适因此被罢官。此后他被朝廷供养了十三年,最终官至宝文阁学士、通议大夫。嘉定十六年去世,享年七十四岁,追赠光禄大夫,谥号文定。
适为人志向高远,性格豪迈,一向以治国安邦为己任。韩侂胄想要发动战争的时候,适经常劝谏,并强调国家积怨已久,不可轻易开战。适被召回朝廷后,每次上奏章都主张要慎重考虑后再行动,并且极力推辞起草出兵的诏书。如果在出兵的时候,适能够尽力劝阻,向韩侂胄说明利害得失,那么韩侂胄就不会轻易发动战争,就能避免南北百姓遭受战乱之苦。许多人都为此感到惋惜。
戴溪,字肖望,是永嘉人。从小就有文名。淳熙五年,他考中了别头省试的第一名。后来担任潭州南岳庙的监官。绍熙年间初期,他主管吏部架阁文字,又升任太学录兼实录院检讨官。正史兼任史官,是从戴溪开始的。之后他升任博士,上奏说淮南、淮北应该设立农官,就像汉代的稻田使者一样,负责开垦荒田,并指导百姓出资,雇佣劳力,让百姓和雇佣的劳力都能获利,以此作为救济农业的策略。他被任命为庆元府通判,还没去上任,就改任宗正簿了。后来官职一路升迁,做到兵部郎官。
开禧年间,军队在符离溃败,戴溪因此上奏说,应该妥善安置边疆的忠义人士和湖南、湖北的盐商,以消除后患。正赶上和议达成,枢密院事张岩督师京口,戴溪被任命为参议军事。几个月后,他又被召回朝廷,担任资善堂说书。
他从礼部郎中开始,历经六次升迁,最终做到太子詹事兼秘书监。景献太子让戴溪讲解《中庸》和《大学》,戴溪推辞说讲读不是詹事的职责,担心越权。太子说:“讲完课就换上便服说书,这不算违反礼仪,不必担心。”于是戴溪又受命讲解《易经》、《诗经》、《尚书》、《春秋》、《论语》、《孟子》、《资治通鉴》,分别撰写讲解进呈太子。后来他担任权工部尚书,又升任华文阁学士。嘉定八年,他以宣奉大夫、龙图阁学士的身份退休。去世后,追赠特进、端明殿学士。理宗绍定年间,追谥文端。
戴溪在宫廷做官时间很长,凭借温和的性格得到春官(礼部)的赏识,但他上朝办事非常谨慎,多半是秘密进行,所以有人说他缺乏刚直的品格。
蔡幼学,字行之,是温州瑞安人。十八岁的时候,参加礼部考试,考了第一名。当时,陈傅良在太学很有名气,蔡幼学就跟着他学习。他每月都给祭酒芮烨和吕祖谦写信,每次考试选拔,都比陈傅良考得好,大家都说蔡幼学的文章超过了他的老师。宋孝宗听说后,想在录取的进士里把他排在第一位。但是,当时外戚张说当权,宰相虞允文和梁克家都暗中依附他。
蔡幼学在对策考试中,大概说了这么几件事:“皇上您虽然聪明,但您的抱负还不够大;虽然志向远大,但方向还不够正;虽然勤于政事,但根本大计还没确立。您刚即位的时候,希望太平盛世很快到来。可是现在十年过去了,社会风气越来越坏,难以挽救;国家纪律越来越乱,难以整顿;人心越来越动摇,难以收拾;官吏懒散,士兵骄横,国库空虚,百姓困苦,难以解决。”他又说:“皇上您嫌弃那些不称职的宰相,效仿古代,同时启用两位宰相,这被认为是美谈。但是,有些人靠虚名蒙蔽皇上,自以为立了功;有些人则沉默寡言,苟且偷生,不敢坚持正义。”这里指的就是虞允文和梁克家。他还说:“汉武帝用兵以来,大司马和大将军的权力很大,而丞相的权力却很小。公孙弘当丞相的时候,卫青当权,公孙弘只是阿谀奉承,以求自保,丞相的职责完全没有尽到。宣帝、元帝重用许、史二人,成帝重用王氏家族,哀帝重用丁、傅二人,结果都导致了元始年间的祸乱。现在皇上让您的姨子参与军政,这些人根本没有才能。宰相们竟然能容忍这种事,竟然不觉得羞耻。按照罪名来说,这比公孙弘还要严重。”这里指的就是张说。
皇上看完后很不高兴,虞允文尤其讨厌蔡幼学。结果蔡幼学落选了,被派去广德军做教书先生。
他父亲去世后,他又被调到潭州。朝廷执政大臣向皇上推荐他,皇上同意了,还问:“他多大年纪了?为什么叫幼学?”参政施师引用《孟子》“幼学壮行”来回答。皇上沉思了一会儿,感慨地说:“他现在已经壮年了,可以做事了。”于是任命他为敕令所删定官。他首先上奏说:“国耻还没有洗雪,国土还没有收复,皇上您英明神武,可以有所作为。但是现在却流行着苟且偷安的想法和萎靡不振的风气,这会妨碍皇上您想有所作为的决心。”孝宗高兴地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树立远大的目标啊!”不久,因为母亲去世,蔡幼学就辞职回家了。
光宗皇帝登基后,把我召进宫里,先是在太学当录事,后来又调到武学当博士。一年多后,我又回到太学,接着升任秘书省正字,还兼着实录院检讨官,之后又升了校书郎。那时候光宗皇帝生病,很久没去重华宫上朝了。我上了一道奏章,说:“陛下自从春天以来,就没在北宫上朝讲政。前些日子,皇上身体不适,侍奉皇上的官员和谏官都跪求皇上接见,皇上却生气地拂袖而去,大臣们拉着衣襟,群臣跟着哭泣。皇上退朝后,宫门紧闭,大臣们好几天都见不到皇上。百姓们盼着皇上上朝,一直等到中午,禁卫军都感到很窝囊。市井百姓、军队里到处都是怨言,各地的驻军也都在议论纷纷,人心惶惶,万一发生变故,皇上您可要承担责任啊!您想想,您的身体发肤都是皇上给的,社稷百姓都是皇上托付给您的,您难道不应该想想皇上对您的慈爱,下个圣旨,修复父子关系,避免国家动乱吗?” 这奏章递上去了,没得到任何回应。
宁宗皇帝继位后,下诏征求直言敢谏的意见。我又上了一道奏章,说:“陛下如果想做一个好皇帝,主要有三点:孝敬父母、任用贤才、体恤百姓,而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于勤于学习。这些年来,小人总是想方设法打压君子,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排挤他们。所以,大臣们想为国家兴利除弊,却总是疑虑重重;近臣们想尽忠职守,却总是因为触怒圣意而被排斥。结果就是,皇宫深锁,大臣们都无所作为;满朝文武之士,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如果不每天学习进步,不努力寻找贤才,怎么才能得到天下的人才呢!从熙宁、元丰年间开始,就有了免役钱、常平积剩钱、无额上供钱;从大观、宣和年间开始,就有了大礼进奉的银绢、赡学籴本钱、经制钱;从绍兴年间开始,就有了和买折帛钱、总制钱、月桩大军钱;还有茶盐酒榷、税契、头子等等各种税收,这些税收不断增加,比祖宗时期多了几十倍,百姓已经苦不堪言了!”
小时候就爱议论国家大事,最后都归结到圣人学说上。皇帝夸奖他,想提拔他。可是当时韩侂胄正得势,他把那些不同意见的人说成是“伪学”,不同意的立马就给撸了职务。 所以,他就努力争取外放,最后被特地任命为福建常平提举。临走前,他跟皇帝说:“现在任命官员的命令直接从您那儿出来,大臣的责任反而变轻了;谏官和讲经的官员无缘无故被罢免,很多有才能的人都开始迷惑了。是不是有人故意误导您啊!”韩侂胄听了很不高兴。
到了福建后,他每天都研究荒政。当时朱熹住在建阳,他经常向朱熹请教。结果被御史刘德秀弹劾罢官,在家闲赋八年。
后来他被任命为黄州知州,又改任福建路提点刑狱,还没去上任呢。有人建议韩侂胄招揽天下名士,于是韩侂胄就召他做了吏部员外郎。他去拜见皇帝时说:“高宗皇帝在建炎年间减少了婺州的和买绢折罗(一种税收),还告诉辅臣说:‘一天能办成一件事,一年就能办成三百六十件事。’陛下现在取消了浙西的丁钱,跟高宗的做法一样好,但是现在打了仗,各路军队都面临着运输粮草的困难,江浙一带还有征兵募捐的麻烦,只有陛下您想着爱护国家根本才能解决问题。” 后来他又升任国子司业、宗正少卿,还兼任权中书舍人。
韩侂胄被杀后,他的余党还在阻挠朝政,他一个一个地弹劾他们,罢免了很多官员,大家都说他尽职尽责。他升任中书舍人兼侍讲。按照惯例,在宫门、宣赞等部门工作十年才能升任路都监或钤辖这样的官职。韩侂胄破坏了这个规矩,很多官员五六年、七八年的时间就升官了,甚至有些已经外放的官员还能在禁宫里做官。他把这些乱象都一一纠正过来了。
嘉定年间刚开始的时候,我(作者自称,下同)和楼钥一起负责考试录取。那时候正统的学术思想被压制很久了,考生们都只注重声律和格式,文章写得支离破碎。我开始提倡学习文章的义理,考生的学习风气才逐渐回归正轨。
后来我兼任直学士院,负责起草各种文书,我的文章风格温润醇厚,恰到好处,大家都夸我写得好。之后我被任命为刑部侍郎,后来又调到吏部,还继续兼着之前的职务。赵师被任命为临安府知府,但他推辞了。按照惯例,朝廷应该会下诏书强迫他接受。我说:“赵师是为了讨好权臣才升官的,他当过三次京兆尹,都没干出什么好事,朝廷的诏书里肯定要夸奖他一番,我拿什么理由来起草这个诏书呢?”结果皇帝就撤回了任命,赵师的任命也就没有下达了。
接着我又兼任侍读,之后又升任龙图阁待制、泉州知州,后来又调任建康府、福州知府,最后升任福建路安抚使。我在任上推行宽大的政策,唯恐伤及百姓。福建的一些州县,长期以来都有压榨百姓购买食盐的陋习,按照盐产多少来定价,多收的叫“产盐”,用交易契约和钱来多收的叫“浮盐”,这些钱都收在正常的赋税之外,时间长了就成了固定的赋税了。我极力请求免除这些额外税收,但没有得到批准。当时还规定,要根据田地的多少来征收新会子(一种货币),达不到指标的就没收财产。我说:“欺压百姓可以吗?我做不到!我只能辞职!”因为当时钱币制度不完善,衡量标准也不统一,我尽力请求罢免我的职务。后来我升任宝谟阁直学士、提举万寿宫。之后又召我担任权兵部尚书,兼修玉牒官,不久又兼任太子詹事。
之前,朝廷曾派使者送岁币到金国境内,正好赶上金国发生内乱,岁币没有送达,金国就出兵攻打边境索要岁币。朝野上下都人心惶惶,都说应该赶紧送去岁币。我请求觐见皇帝,我说:“送去岁币的使者还没回来,金国的侵略军队就突然来了,还肆意侮辱我们,这在文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老天震怒,百姓愤慨,我们怎么能不伸张正义来挫败他们的阴谋呢!”于是朝臣们都振奋起来,朝廷最终决定和金国断交。我趁机建议皇帝“巩固根本以消除外患,明确方向以坚定民心,公开选拔人才以谋划大事,审慎怀柔以统一南北”。皇帝对此表示赞赏。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颗星星坠落在屋子的西南角,不久我就去世了,享年六十四岁。
从小就很有文采,名声远播,中年以后的著作更是深入根本,如果不是涉及到教化的大事,不是出于正心正念,他根本不会去写。他性格沉稳,让人难以捉摸,整天端坐,从不随便说话。一旦谈论起义理,他的论述就如同江河奔涌,滔滔不绝,即使是辩才超群的人也比不上他。他还曾经续写司马光的《公卿百官表》,以及《年历》《大事记》《备忘》《辨疑》《编年政要》《列传举要》等等,总共一百多篇,流传于世。
杨泰之,字叔正,是眉州青神人。年轻时就立志学习,几十年来睡觉都不铺床。庆元元年参加考试后,被任命为沪川尉,后来调到什邡,又调到绵州学教授、罗江丞,最后被制置司征召到幕府工作。吴曦叛乱的时候,杨泰之写信给吴曦说:“如果吴曦造反,而官员们都不参与,那一定是因为他们有所顾忌;如果吴曦造反成功了,而官员们能抵抗,吴曦也还会有所顾忌。这场叛乱,是吴曦发起的;但是叛乱之所以能成功,却是因为官员们没有抵抗。”
后来他被任命为严道县知县,兼任嘉定通判。白厓砦将领王埙勾结蛮寇袭击利店,刑狱使者要处死王埙,还牵连到其他几个人也要判死刑。杨泰之调查得知,夷都蛮族实际上是受了利店的挑拨才造反的,根本不需要有人引导,于是请求释放他们,但是没被批准。于是他就辞官了。宣抚使安丙向朝廷推荐他,说:“他是蜀中名儒杨虞仲的儿子,在逆贼作乱的时候,他劝告在位的官员不要轻举妄动。他的建议不被采纳,他就拂袖而去。如果给他一点权力,他一定会为了国家危难而献出生命。”朝廷召他进京审察案件,他以父母年迈为由推辞了。后来朝廷任命他为广安军知军,还没上任,就赶上父亲去世了。守孝期满后,他被任命为富顺监知监。辞官后,他把几千缗的俸禄分给了乡邻,又拿出几千缗钱创办了义庄。
他后来担任普州知州,因为安居、安岳两县受灾特别严重,他竭力向安丙请求减免赋税,安丙也上奏朝廷,最终减免了赋税。安丙再次向朝廷推荐他,朝廷召他进京,他又坚决推辞了。后来他担任果州知州,因为钱粮不足,百姓受苦,他用一年的经费储备盈余,为各县减免赋税,并上报尚书省,最终成为制度。百姓都唱道:“前张后杨,惠我无疆。” 这里的“张”指的是张义,他首先做了这件事,杨泰之继承并发展了他的做法。
理宗皇帝登基后,一次考试,他回答说:“遵循天道,奋发图强,掌握权力,不偏私,不听信邪说,以此来拯救危局,开创新的局面。我朝的恩德,近来都被糟蹋殆尽,百姓没有稳定的生活,国家怎么能够长治久安呢?陛下您用直言进谏的人,却因为他们的直言而惩罚他们,让天下人都以此为戒。我担心言路阻塞,士气消沉,大家只会默默顺从,逐渐形成衰败的世风,这对于国家有什么好处呢?”皇帝很欣赏他的回答,认为写得很好,就把他提拔为工部郎中。此后,进谏的人一个接一个,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都像泰山一样敢于直言。后来他又升任军器少监、大理少卿。
绍定元年,他又在一次考试中说:“风雨交加,洪水泛滥,这是阴盛阳衰的征兆。而朝廷大臣却推卸责任,说是因为霅川水患的惨状,是桀王的余孽造成的。”后来他又说:“巴陵追封的命令,对违抗群臣的处罚太重,而对绝交友谊的处罚太轻。陛下您身处至尊之位,应该想想天伦之痛。秦王死在房陵,既追封谥号,又录用他的儿子。如今却说‘不应为他这样做,以免留下后患’,这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吧?”他还说:“今天不说,以后也一定有人会说。与其以后追悔莫及,不如现在就去做。”当天,皇帝就下诏让他担任宝谟阁直学士、重庆府知府。他写信给丞相辞行说:“宰相的职责,没有比用人得当更重要的了,要摒弃私心,开阔胸襟,认真衡量人才的优劣就可以了。”他到任后,当地风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后来他主管千秋鸿禧观,最终在那里去世。
他著有《克斋文集》《论语解》《老子解》《春秋列国事目》《公羊》、《谷梁类》《诗类》《诗名物编》《论》《孟类》《东汉三国志南北史唐五代史类》《历代通鉴本朝长编类》《东汉名物编》《诗事类》、《大易要言》等以及其他杂著,总共二百九十七卷。
邵伯温,字子文,是洛阳人,是康节先生邵雍的儿子。他老爸邵雍那可是当时的大名人,司马光、韩维、吕公著、程颐兄弟这些牛人都跟他老爸交好。邵伯温从小就受到他老爸的良好教育,长大后又跟着司马光他们这些大佬混,而司马光他们也放下身段,跟邵伯温成了忘年交。所以邵伯温见多识广,对当时的政局特别了解。司马光当宰相的时候,本来想推荐邵伯温,结果司马光去世了,这事儿就没成。后来,河南尹和部使者一起推荐他,他才被破格提拔为大名府助教,之后又调到潞州长子县当尉。
话说蔡确当宰相的时候,神宗皇帝驾崩,哲宗皇帝继位。邢恕从襄州调到河阳,去蔡确那儿商量怎么制定国家大计。后来司马光儿子司马康进京奔丧,邢恕把司马康叫到河阳。邵伯温就劝司马康说:“你老爸刚去世,还没来得及尽孝,不应该先去见朋友。”司马康说:“我已经答应他了。”邵伯温说:“邢恕这个人很会钻营,可能会利用你老爸的名义让你做一些事,如果你答应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结果司马康还是去了。邢恕果然劝司马康写信夸蔡确,说是为了以后保全家人。司马康和邢恕是同科进士,邢恕又是司马光门下,所以司马康就按照邢恕说的做了。邢恕估计是觉得司马康是司马光儿子,说蔡确有定策之功,大家肯定相信。后来梁焘因为上书谏言被召见,邢恕又把梁焘叫到河阳,没日没夜地吹嘘蔡确的功劳,还拿司马康的信做证据,梁焘很不高兴。正好吴处厚弹劾蔡确的诗歌讽刺朝政,梁焘和刘安世一起请求诛杀蔡确,并且追究邢恕的责任,还让司马康写文章解释,司马康这才后悔莫及。司马康死后,儿子司马植还小,宣仁皇后很同情他,吕大防知道司马康生前一直说可以把孩子托付给邵伯温,就请求朝廷让邵伯温担任西京教授,教导司马植。邵伯温上任后,就对司马植说:“你是温公(司马光)的孙子,大谏(司马康)的儿子,天下人都看着你呢,你的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啊!”司马植听了这话,努力学习,最终有所成就。
绍圣年间刚开始的时候,章惇当了宰相。章惇曾经侍奉过程颢(康节先生),想重用程颐(伯温),但是程颐没答应。正好赶上程颐要去吏部考试选官,程颢就对程颐说:“我担心你这次出门啊。”程颐说:“难道不想在底下见到父亲吗?”到了京城后,程颐先去吏部办理了选官手续,然后再拜见宰相章惇。章惇谈到程颢的学问,感叹道:“唉,我对先生的学问实在学得不彻底啊!”程颐说:“我父亲的学问是上天赋予的,论述天地万物没有不周全的。如果能真正相信他的学问,那么人与人之间的仇恨、恩怨都能忘记。”当时章惇正在大兴党派之狱,所以用这话来试探程颐。章惇听了这话,心里很震惊。
虽然心里震惊,章惇还是向朝廷推荐了程颐。但是程颐却愿意去当个普通的县官,章惇对此很不高兴,最后就安排程颐去永兴军担任铸钱监的监官。那时候,元祐年间的那些贤臣们都贬官到南方去了,很少有人去看望他们。程颐却在咸平县拜见了范祖禹,在颍昌府拜见了范纯仁,有人劝他小心,他却毫不在意。后来西边打仗,收复了夏人的失地,参战的官员都能升好几级,程颐也应该升迁,但他总是推辞,把机会让给了同事。任期满了,章惇还在当宰相。程颐为了避开章惇,坚决不去京城,而是接受了环庆路帅府的邀请,去那里做幕僚。
徽宗皇帝即位后,因为发生了日食,就下诏求谏。程颐上书,写了几千字,主要内容是希望恢复祖宗的制度,为宣仁太后洗清冤屈,解除元祐党人的禁锢,区分君子和小人,告诫皇帝不要劳民伤财,不要轻易发动战争,话语恳切至极。关于宣仁太后的冤屈,程颐不仅在奏章里为她辩白,还专门写了一本书,叫做《辨诬》。后来到了崇宁、大观年间,朝廷根据元符年间上书的人,把他们分成正邪两类,程颐因为这本《辨诬》被列入了“邪”的一类。
话说范仲淹之后裔范伯温,先是在华州西岳庙当差,干了挺长时间。后来调到陕西灵宝县当县令,又调到芮城县。他母亲去世后,伯温守孝三年,服丧期满后,被任命为永兴军耀州三白渠的水利官员。当时童贯权倾朝野,做宣抚使,很多官员都巴结他,范伯温听说童贯要来,干脆就跑到别的州避开了。
之后,他被任命为果州知州。上任后,他主动请求朝廷减免泸南各州上缴的绫绢、丝绵等税赋,数额高达数十万,以此减轻百姓负担。后来,他又被任命为兴元府、遂宁府、邠州知州,但他都没去上任。接着,他被提升为成都路提点刑狱,负责司法工作。当时,贼寇史斌攻破武休,一路打进汉中、利州,还企图攻占剑门关。范伯温与成都的最高军事长官卢法原一起商议防守剑门关的策略,最终成功阻止了贼寇的入侵,蜀地百姓都非常感激他。后来,他又被任命为利路转运副使,兼任太平观的提举。绍兴四年,范伯温去世,享年七十八岁。早年间,邵雍就说过:“天下大乱的时候,四川很安全,可以去那里避难。”宣和年间,范伯温带着家人去了四川,所以才躲过了战乱。
范伯温曾经评论元祐、绍圣年间的政治,他说:“做公卿大臣的,应该懂得国家大义。蔡确奸邪无比,杀了他都不过分!但是,他曾经做过宰相,也应该用对待宰相的方式来处理他的事情。范纯仁继承了文正公(范仲淹)的精神,懂得国家大义,所以想尽量减轻蔡确的罪责。他的意见不被采纳后,就按照蔡确的旨意办事,然后请求辞职,这才是君子、长者、仁人的做法。蔡确死在南方蛮荒之地,这难道仅仅只是对国家大义有所损伤吗?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这些人都很正直,但是他们嫉恶如仇过了头,不懂得国家大义,反而给后来的官员带来了灾祸,他们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赵鼎年轻时就追随范伯温学习,后来赵鼎当了宰相,请求朝廷追赠范伯温官职,最终追赠他秘阁修撰的称号。赵鼎还为范伯温墓碑写了碑文,碑文中写道:“以学行起元祐,以名节居绍圣,以言废于崇宁。”后人就用这三句话来概括范伯温一生的经历。
范伯温著有《河南集》、《闻见录》、《皇极系述》、《辨诬》、《辨惑》、《皇极经世序》、《观物内外篇解》等书,总计近百卷。他育有三子:范溥、范博、范傅。
喻樗,字子才,祖上是南昌人。一开始,他家的祖先俞药在梁朝做官,做到安州刺史,武帝还赐姓喻,后来又迁居到严州,喻樗是他的第十六代孙。喻樗从小就仰慕伊洛学派,建炎三年考中进士,为人正直,喜欢议论时事。
赵鼎被罢免官职后,住在常山,喻樗去拜访他,就劝他说:“您辅佐皇上,应该多进谏少执行。进谏的时候,也应该多用真心少说空话。”赵鼎很欣赏他,把他当做上宾。后来赵鼎担任川陕、荆襄都督,就把他招到自己身边做事。
绍兴初年,高宗皇帝御驾亲征,喻樗对赵鼎说:“皇上御驾亲征,气势如虹,但是您自己想想,这次出征真的万无一失吗?会不会只是一场豪赌?”赵鼎回答说:“咱们国家多年来一味退避,毫无斗志,敌人越来越嚣张,我们不能再忍让了,所以我才支持皇上出征。至于能不能成功,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喻樗又说:“那您就要考虑好退路,别让敌人给皇上和朝廷添麻烦。”赵鼎问:“有什么好办法吗?”喻樗说:“张德远在福建很有威望,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担任江、淮、荆、浙、福建等地的宣抚使,让他统领各路兵马回朝勤王,命令一下达,军队的钱粮都由他负责。宣抚使回朝的路,也就是朝廷的退路啊。”赵鼎说:“好!”于是赵鼎上奏皇上说:“现在沿江的战略部署已经基本完成,但没有得力的大臣辅佐是不行的。像张浚这样的人才,陛下难道要一直不用他吗?”皇上说:“朕要用他。”于是重新起用张浚担任枢密院事。张浚上任后,握着赵鼎的手说:“这次出征的策略,都很得人心。”赵鼎笑着说:“这是子才的功劳啊!”于是喻樗就在赵鼎和张浚之间来回奔走,给了他们很多有益的建议。不久,因为赵鼎的推荐,喻樗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兼史馆校勘。
一开始,金兵撤军后,赵鼎和秦桧关系特别好,大家都觉得他们俩要一起当宰相。只有张浚一个人说:“这两个人最好先一起在枢密院工作,以后赵鼎退休了再让张浚接替他。处理政事,任用人才,只要差距不太大,就能保持长久的稳定。如果他们同时担任宰相,万一有点不合,其中一个被罢免了,那肯定又要大换血,这样优秀的人才反而会互相排斥。”后来事情的发展多少有点像他说的那样。他还说过:“推车的人遇到困难就会互相指责,可是车子停下来之后,他们又会和好如初。士大夫对国家的态度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先前,张浚和张九成都认为议和不好。秦桧一心想议和,那些进言的人很少符合他的心意,于是就弹劾张浚和张九成诽谤朝廷。张浚被外放,先后担任舒州怀宁县令、衡州通判,不久就退休了。秦桧死后,他又被起用,担任大宗正丞,后来升任工部员外郎,又外放知蕲州。孝宗皇帝即位后,任命他为提举浙东常平,因为政绩显著而闻名。淳熙七年,他去世了。
一开始,张浚很擅长识人。宣和年间,他就说他的朋友沈晦参加进士考试肯定能考第一。建炎年间,他又说今年的进士考试张九成会考第一,凌景夏第二。正好赶上大风刮倒了大槐树,张浚就写了两封简短的信分别送给张九成和凌景夏,后来果然应验了。赵鼎曾经因为樊光远落选而向张浚询问,张浚说:“今年的省试不能没有这个人。”于是樊光远也考中了第一。当初,张浚有两个女儿正要嫁人,很多有钱人家都来求婚,他都没答应。直到他看到了汪洋和张孝祥,才说:“这是好女婿啊!”于是就把女儿嫁给了他们。
洪兴祖,字庆善,是镇江丹阳人。年轻的时候读《礼记》读到《中庸》篇,一下子就悟透了性命之理,文章也一天天进步。他考中了政和年间的上舍,担任湖州士曹,后来改任宣教郎。高宗皇帝在扬州的时候,百废待兴,选拔人才的时候,改由军头司引见,洪兴祖就是第一个。他被召来考试,被授予秘书省正字,后来又当了太常博士。
他上书请求朝廷收拢人心,采纳好的计策,安定民心,振奋国威。他还论述国家重建,应该以太祖皇帝为榜样。绍兴四年,苏、湖地区发生地震。洪兴祖当时是驾部郎官,奉诏上书,详细地陈述了朝廷纲纪的失误,结果遭到当朝宰相的厌恶,被调任主管太平观。
我听说他先是在广德军做官,看到那里的水利工程,修建了六百多处水塘,老百姓再也不用担心旱灾了。他还新建了一所学校,并且确定了祭祀的名单:从十哲曾子开始,一直到后来的七十一个人,另外还列上了从先儒左丘明开始的二十六个人。
后来他被提升为提点江东刑狱,又去真州做知州。真州当时正处于战乱的中心,伤痕累累,百废待兴。他刚到任就请求免除百姓一年的赋税,朝廷批准了。第二年他又再次请求免除赋税,朝廷又一次批准了。从那以后,流离失所的百姓都陆续返回家园,开垦荒田,竟达七万多亩。
调任饶州知州后,他梦见自己拿着六把刀,醒来后说:“三把刀就足够用了,现在却翻倍了,看来饶州一定会很富饶啊!”结果还真像他梦里预见的那样。当时秦桧当权,很多谏官都是秦桧的爪牙,为了讨好秦桧,纷纷弹劾他。因为他曾经写过一篇评论故龙图阁学士程瑀《论语解序》的文章,其中话语流露出一些怨愤不满的情绪,所以被贬官到昭州,最终在那里去世,享年六十六岁。第二年,朝廷下诏恢复了他的官职,追赠他为直敷文阁。
他爱好古籍,博学多才,从年轻到年老,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书本。他著有《老庄本旨》、《周易通义》、《系辞要旨》、《古文孝经序赞》、《离骚楚词考异》等著作流传于世。
高閌,字抑崇,是明州鄞县人。绍兴元年,他通过上舍考试,被赐予进士称号。执政大臣推荐他,他被召进朝廷,担任秘书省正字。当时朝廷准备向新科进士赐予《儒行》和《中庸》两篇文章,高閌上奏说《儒行》一文的解释不够纯正,请求只赐予《中庸》,这样才能让学子们了解圣学的渊源,避免被其他说法误导,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
我当时在礼部当员外郎,还兼着史馆校勘的活儿。我跟皇上直言不讳地说: 《春秋》里最重视的就是“正名”啊!现在枢密院号称掌握着兵权,可是各地的军队都听都督的,朝廷的兵权实际上被分成了两半。再看看六部尚书,以前那些大事都由尚书做主,小事下面官员也可以直接处理。现在呢,一切都得按条文办事,即使利害关系再明显,官员也不敢自己做决定,必须得请示朝廷,所以朝廷的事务越来越繁杂,六部官员跟办事员没什么两样了。还有,政事执行过程中,给事中和舍人可以提出异议,台谏官可以上奏弹劾。如果给事中和舍人同意,台谏官却反对,那这事儿就不得不改。以前皇上也经常不理会给事中和台谏官的反对意见,怕他们道听途说,导致朝廷做出错误的决定。但这种风气很久都没了,我担心朝廷的权力反而掌握在了台谏官手里。再说,以前监察御史是可以直言进谏的,靖康年间还实行过呢。现在呢,虽然叫着台官,实际上一点说话的权力都没有,这些都是因为“名不正”啊!
后来我升了著作佐郎,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人,被罢官了,去主管崇道观。没多久,皇上又召我回朝,让我当国子司业。当时正要兴办太学,我上奏说应该先重视经学。皇上问:“读书人学诗赋已经很久了,能一下子让他们改学经学吗?”我说:“先王设立太学,就是为了讲授经学的啊!建国初期还沿袭唐朝的制度,用诗赋取士,到了神宗皇帝才开始用经学选拔人才,废除了诗赋考试。后来又觉得光用经学选拔人才不够全面,所以又加了词学这一科。现在应该以经义为主,再辅以诗赋。”皇上同意了我的建议。我于是详细地制定了方案上报。我的方案是:考试以《六经》、《论语》、《孟子》的义理为首要科目,诗赋次之,子史论述又次之,时务策论再次之。太学考试、郡县考试和科举考试都按照这个方案进行,并且还设立了郡县优秀学生到国子监做监生的制度。北宋中兴以后的学制,大多是我制定的。
朱熹说,刚开始办学,应该找个德高望重的人来引导和提携后进学子。于是他推荐了全州的文学老师师维藩,皇上就下诏任命他为国子监录事。师维藩是眉山人,精通《春秋》学问,在同辈中非常优秀,所以朱熹第一个就推荐了他。新学堂建成后,朱熹奏请皇上考试录取了六千名学生,并且请求皇上亲自到太学来视察,然后又带领学生们一起上表请求。皇上于是就去了太学,秦桧拿着经书,朱熹讲解《易经·泰卦》,皇上还赏赐了他三品官服。
胡寅听说这事后,就写信批评朱熹说:“你作为老师和儒者的领袖,竟然不能阐述高深的道理,阐明天理人情,反而去讨好权臣秦桧,迎合他的意思,想找个太平盛世的典故来讨好他,欺骗上天蒙蔽百姓,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吗!你一生的志向和操守都毁了!”
朱熹年轻时师从程颐。宣和年间,杨时担任祭酒,朱熹是他的学生。胡安国到京城来访贤士,他最先就称赞朱熹,从此朱熹就出名了。朱熹后来被任命为礼部侍郎,皇上还问他张九成的情况怎么样。第二天,皇上又问秦桧张九成的情况,秦桧怀疑朱熹在从中推荐,中丞李文会奉秦桧之命弹劾朱熹,让他去筠州做知州,朱熹没去,后来就去世了。早些时候,秦桧的儿子秦棣曾派姚孚来提亲,朱熹拒绝了。他的著作《春秋集传》流传于世。
程大昌,字泰之,是徽州休宁人。十岁就能写文章,绍兴二十一年考中了进士。他被任命为吴县县尉,还没上任就遇到了父亲去世的丧事。守孝期满后,他写了十篇论述时事的文章,献给朝廷,宰相汤思退很欣赏他,就提升他为太平州教授。第二年,朝廷召他到太学做正,考试合格后,担任秘书省正字。
宋孝宗皇帝登基后,提拔了王大昌,让他当了著作佐郎。那时候,皇帝刚刚开始执政,雄心勃勃,想要大干一番事业,命令不断下达,一些权贵甚至参与秘密商议。有一次,皇帝下诏让百官陈述政事,王大昌就上奏说:“汉朝的石显知道元帝信任他,就先请求皇帝下令夜间打开宫门。后来,他半夜回来,声称奉诏开启宫门,有人说他假传圣旨,元帝却笑着把之前的诏令拿给他看。从那以后,石显就真的开始假传圣旨,也没人敢再说什么了。咱们宋朝的命令必须经过三省审核,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弊端。所以我建议,以后凡是皇帝御前直接下达的文书,都必须先经过三省审核奏报才能执行,这样才能符合祖宗的规矩,防止出现石显那样的奸臣。”
他还说:“去年完颜亮入侵,竟然没有一个士卒誓死抵抗,而那些将领们到现在还在争功论赏。只有李宝在胶西打胜仗,虞允文在采石矶大败完颜亮,这才是真正消灭完颜亮的功臣。现在李宝被罢免了兵权,虞允文也只守着夔州,这在公众看来实在是不公平啊!”皇帝觉得王大昌说得有道理,就让他去恭王府当赞读。后来,王大昌又升任国子司业,兼任权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皇帝曾经问王大昌:“朕的治国之道没有进步,这该怎么办呢?”王大昌回答说:“陛下勤俭节约胜过古代帝王,自从女真与我们通好,也懂得尊重中原文化,这不能说没有成效。但是,陛下应该广纳贤才,虚心纳谏,修明政事,这样就能成就一番大业,不必刻意寻找奇策,妄图速成。”他又说:“淮河沿岸修建的城池太多了,一旦发生战事,谁能守得住呢?与其修筑险要的城池,不如训练精兵强将,而要训练精兵强将,首先就要选拔优秀的将领。”皇帝对王大昌的建议表示赞同。
皇帝任命王大昌为浙东提点刑狱。那一年丰收,酒税收入超过预期,有人凭借皇帝的旨意请求增加税额,王大昌坚决反对,他说:“我宁愿承担罪责被罢官,也不能增加税额!”后来,王大昌被调任江西转运副使,他说:“这可以让我施展才能,为百姓兴利除害,实现我的抱负了!”那一年歉收,王大昌拿出十多万缗钱,替吉州、赣州、临江府、南安军代交夏税的布帛。清江县以前有两个水利设施,破坑堰和桐塘堰,用来保护江堤,保护农田和民居,受惠土地约有两千顷。后来桐塘堰毁坏,四十年来百姓一直遭受水患之苦,王大昌竭尽全力修复了它。
我被任命为秘阁修撰,后来又升任秘书少监。皇帝夸奖我说:“你啊,是我亲自挑选、记住的人才。如果所有官员都像你一样,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我还兼任了中书舍人。六和塔的和尚,把镇住潮水当成自己的功劳,请求朝廷把他们寺庙的田产免除赋税徭役。我上奏说:“寺庙本来就不该非法占田,还把赋税徭役转嫁给百姓,怎么能答应他们的请求呢?况且,自从修了塔之后,潮水真的没再侵蚀河岸吗?” 皇帝最终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
我被任命为刑部侍郎,后来又升任侍讲兼国子祭酒。我上奏说:“用严刑峻法来制止犯罪,还没听说过纵容罪犯是仁慈的行为。现在各地审理案件,动不动就想要减免死刑,我认为官员应该严格执法,皇帝如果觉得可以减刑再减刑。这样,法令就能伸张到百姓中间,仁德也能归于皇帝了。” 皇帝认为我说得对。我还兼任了给事中。江陵都统制率逢原纵容部下殴打百姓,守帅辛弃疾上奏弹劾,结果逢原被调往江西。我趁机极力论述说:“从今以后,在州郡驻扎军队,是不可行的!” 逢原因此被降了两级官职,降为本军副将。
我后来升任吏部尚书。我上奏说:“现在军队里,西北地区的老兵越来越少,他们的子孙中强壮能干的,应该训练他们作战,不应该轻易让他们离开军队。再说,禁卫军士兵,祖宗们设立他们,可不是仅仅为了守卫宫殿啊,南征北伐,他们经常冲锋陷阵。现在三年就调他们到外地任职,违背了他们的专长,一旦有征战,就没有人可用了。怎么能一开始根据他们的才能武艺来挑选他们,最后却用普通人的标准来放弃他们呢?我希望留下禁卫军的三衙,不要调动他们。”
碰上朝廷要实行中外官员轮换的制度,我极力请求外放,于是被任命为泉州知州。汀州贼人沈师作乱,守将萧统领与贼军作战牺牲了,福建地区一片恐慌。朝廷派漕运统制裴师武去讨伐。裴师武因为没有得到帅符而迟迟不动,我亲笔写信催促他,信中说:“情况紧急啊,就好像主帅责令你一样,你可以拿着我的信自己解释。” 当时,贼人正计划攻城,还先派细作穿着盔甲放火,准备里应外合。恰好裴师武的军队到达,又抓住了那个细作,贼人于是溃散逃跑了。
我后来升任建宁府知府。光宗皇帝即位后,我被调任明州知州,不久后就告老还乡。绍熙五年,我请求退休,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致仕。庆元元年去世,享年七十三岁,谥号文简。
大昌这个人啊,特别爱学习,古今中外的事儿,没有他不研究的。他写过《禹贡论》《易原》《雍录》《易老通言》《考古编》《演繁露》《北边备对》几本书,现在都还在流传呢。
林之奇,字少颖,是福建福州候官人。那时候吕本中,字紫微,在朝廷当舍人,到福建来。林之奇刚成年,就跟着吕本中学习。正赶上要参加礼部考试,路过衢州的时候,因为想回去侍奉父母,就放弃考试回家了。他学习特别努力,吕本中对他非常欣赏,所以后来好多人都来向他学习。绍兴二十一年,他考中了进士,先是在莆田当县尉,后来又调到长汀当尉,之后被朝廷召进秘书省当正字,然后又升职做了校书郎。
朝廷那时候想让读书人学习王安石的《三经义》,林之奇就上书反对说:“王安石的《三经义》,全是些新奇古怪的理论。晋朝人就因为王衍、何晏那些清谈误国,罪过比夏桀、商纣还大。咱们北宋靖康年间的祸乱,仔细想想,根源就在王安石,他犯了跟王衍、何晏一样的错误。在孔孟的书里,早就把这种邪说歪理、不正当的行为、淫荡的言辞,指出来不能学习了。” 后来听说金人要南侵,林之奇就写信给朝廷大臣,说:“长期讲和平害怕打仗,这是人之常情。金国知道我们更重视和平,所以总是虚张声势吓唬我们,表现出要打仗的样子,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打,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更加重视和平。想要跟他们和平相处,就应该不怕打仗,这样主动权才在我们手里。”他还说:“打仗需要很多东西,但人才最重要。一定要找到能一起共患难的人,必须是像庞统说的那种杰出人才才行。”
因为得了风湿病,林之奇请求外放,做了宗正丞,后来又提举闽舶,参与军事会议。最后就领着俸禄在家养老了,他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号,叫拙斋。东莱的吕祖谦曾经跟他学习过。淳熙三年,林之奇去世了,享年六十五岁。
他留下了《书》《春秋》《周礼说》《论语》《孟子》《杨子讲义》《道山记闻》等著作流传于世。
林光朝,字谦之,是福建莆田人。他参加礼部考试两次都没考上,听说吴地有个叫陆子正的人曾经跟尹焞学习,于是就跑去拜陆子正为师。从那以后,他就专心致志地学习圣贤的学说和实践,通晓《六经》,贯通百家学说,言行举止都非常讲究礼仪,慕名前来求学的学生多达数百人。南宋迁都之后,在东南地区倡导伊洛之学的,林光朝是第一人。但他从不著书立说,只通过口头传授知识,让学生真正理解和掌握。他曾经说过:“道的整体,遍布于整个虚空。《六经》已经阐明了它,后世的注解反而支离破碎,如果再添枝加叶,道反而会离我们更远了。”
南宋孝宗隆兴元年,林光朝五十岁的时候,终于考中了进士。他被任命为袁州司户参军。乾道三年,龙大渊、曾觌凭借在太子时期结下的恩情而被提拔,朝中官员纷纷批评,但他们的意见根本不被采纳。张阐被召回朝廷担任执政,他很想罢免龙大渊和曾觌,但发现很难做到,于是就以年老体弱为由推辞了官职。而林光朝和刘朔方因为名望很高,被朝廷召见,并指出了龙大渊和曾觌的罪过。因此,林光朝被改任为左承奉郎,知永福县。但朝中大臣们仍然不断地推荐他,于是朝廷又召他来考试,他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官,后来又升任著作佐郎兼礼部郎官。乾道八年,他升任国子司业兼太子侍读,史官的职务仍然保留。这时,张说再次被任命为签书枢密院事,林光朝没有去祝贺,结果被外放为广西提点刑狱,后来又调任广东。
茶寇从荆州、湖南抢劫到江西,又打到岭南,来势汹汹,非常厉害。林光朝亲自率领郡里的兵,下令摧锋统制路海和本路钤辖黄进分别带兵把守重要关隘。这时候朝廷下旨调林光朝去当转运副使,林光朝觉得贼势正盛,就留在那儿没走,督促两个将领拦截攻击,连续打败了茶寇,贼寇吓得半夜就逃跑了。皇帝听说后,高兴地说:“林光朝是个读书人,没想到他还懂军事啊!”于是提升他为直宝谟阁,召他来当国子祭酒兼太子左谕德。
四年后,皇帝到国子监来,让他讲《中庸》,皇帝非常赞赏,当场赏赐给他金紫官服。没过几天,就让他当了中书舍人。那时候,吏部郎中谢廓然因为得到曾觌的推荐,被赐予出身,任命为殿中侍御史,命令他从中间出来做官。林光朝很惊讶地说:“这也太轻视台谏官,也太羞辱科举出身的人了吧!”直接把任命文书的开头部分退回去了。皇帝估计林光朝肯定不会接受这个任命,就改任命他为工部侍郎,林光朝还是不接受,最后就让他当了集英殿修撰,然后外放去婺州做地方官。林光朝是位老儒生,素来有很高的声望。他在朝廷里没做出什么显著的政绩,有些人对他还有怀疑,等听说他拒绝了谢廓然的任命后,大家的评价才对他服气。后来林光朝就借口生病,请求退休,担任了兴国宫提举,最后去世了,享年六十五岁。
杨万里,字廷秀,是吉州吉水人。绍兴二十四年考中进士,先是在赣州当司户,后来调到永州零陵当丞。当时张浚被贬到永州,闭门谢客,杨万里三次登门拜访都没见到,就写信极力请求拜见,这才终于见到了张浚。张浚勉励他学习“正心诚意”的学问,杨万里一生都遵循张浚的教诲,并且把他的书房命名为“诚斋”。
浚(jùn)当上宰相后,推荐我去朝廷做官。我被任命为临安府教授,还没去上任,就赶上父亲去世了,回家守孝。守孝期满后,改任隆兴府奉新县知县。我整顿吏治,那些追债的官吏都不敢再到乡下去骚扰百姓了。那些欠税的百姓,公开在集市上揭发他们的名字,百姓们都纷纷响应,税赋很快就收齐了,而且没有强迫百姓,县里治理得井井有条。后来,陈俊卿和虞允文当了宰相,他们都推荐我,我就被朝廷召为国子博士。
当时,侍讲张栻因为和张说(张说,唐代宰相)的言论相左,被外放去袁州做官。我千里迢迢地写奏章请求朝廷留下张栻,还给虞允文写信,用调和的道理劝说他。虽然最终没能留下张栻,但我的行为得到了大家的称赞。之后,我升迁为太常博士,不久又升任兼任吏部侍郎,然后又转任将作少监,之后外放做漳州知州,又改任常州知州,接着又担任提举广东常平茶盐。后来,盗贼沈师在南方作乱,我带兵前去平叛。孝宗皇帝称赞我说:“这是仁者的勇武啊!”皇帝对我非常器重,就让我担任提点刑狱。我请求在潮州和惠州修筑外围的防御工事,潮州是为了控制贼寇的老巢,惠州是为了扼住贼寇的进军路线。不久,因为母亲去世,我又回家守孝了。
守孝期满后,朝廷召我回朝,担任尚左郎官。淳熙十二年五月,发生地震,我根据皇帝的诏令上书,书中写道:
臣闻:在太平时期进言,即使是无用的建议,也不妨碍他忠诚;但在国家有难的时候进言,如果说的是无用的建议,那就是大奸大恶了。南北双方和好已经超过二十年了,突然断绝了使者往来,敌情难以捉摸。有些人说:金国有五个单于争权夺位的祸乱;也有人说:金国被东胡困扰。但这些说法后来都证明是假的。路上都在传,金国正在加固汴京的城池,开凿海州的漕运河道,还在河南、河北招募民兵,增加驿站的骑兵,制造马厩,登记井泉的数量,而我们的间谍却无法潜入金国境内,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就是我所说的“在太平时期进言”的第一种情况。
有些人认为金主北归是值得我们庆贺的事。我认为中国的忧患恰恰在于此。金主北归,是因为他受到了南侵时空国(指南宋)的教训。他想要南下,就必须先巩固北方。他可能会派人安抚北方,而派他的儿子和女婿来经营南方。这就是我所说的“在太平时期进言”的第二种情况。
我听说有些人说,淮河守不住,那就放弃淮河,守长江,这完全不对。以前吴国和魏国为了争夺合肥打得不可开交,吴国拿下合肥后才安定下来。李煜丢了滁州和扬州,从此南唐就开始衰败了。现在要是放弃淮河去守长江,淮河都没了,长江还能守得住吗?这就是我说的,要在没事的时候就应该考虑事情的第三点。
现在淮河东面西面总共有十五个郡,这些守将,陛下是让宰相选呢,还是让朝廷选呢?要是让宰相选,宰相未必会为朝廷考虑;要是让朝廷选,那任命权就不在宰相手里了。一种情况是不为朝廷考虑,另一种情况是任命权不在自己手里,万一出了事,他们都会说:不是我的责任。陛下到时候要怪谁呢?这就是我说的,要在没事的时候就应该考虑事情的第四点。
再说南北双方各有优势,骑兵和弓箭是北方的强项;水战和步兵是南方的强项。现在北方的人,天天都在修造战船,而南方却没听说在修造战船。有人说:我们的船本来就齐全啊;有人说:船虽然还没准备好,但是怕麻烦啊。绍兴辛巳年那场战争,山东、采石的胜利,靠的不是骑兵,不是弓箭,也不是步兵,而是战船。当时的船,现在还能用吗?再说老百姓一天的麻烦,和国家社稷千秋万代的安危相比,哪个轻哪个重?有些事情比麻烦更重要啊!这就是我说的,要在没事的时候就应该考虑事情的第五点。
陛下您觉得现在是什么时候?金兵天天逼近,边境天天受扰,却没听说有什么防备金兵的策略,保卫边境的办法。只听说哪天要举行什么仪式,哪天要进献什么书籍,是用乡饮酒礼来治理军队,用干戈来解除包围。这就是我说的,要在没事的时候就应该考虑事情的第六点。
我听说啊,古代的君王,要是自己不明白道理,天地也会明白。现在国家的情况,敌情这么复杂,变化莫测,可朝廷上下却跟太平盛世一样,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这就是人自己不明白啊!所以上天就降下灾异示警,之前荧惑星犯南斗,最近镇星又犯端门,荧惑星还停留在羽林。我一个读书人,不懂天文,不敢肯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正月初一,太阳光暗淡无光,好像有两个太阳互相摩擦似的,这还不算大灾异吗?可是老天爷好像怕您不信,到了春天,阳光明媚的时候,居然下起了雨雪,冻死了庄稼,这还不算大灾异吗?可是老天爷好像还是怕您不信,到了五月庚寅,又发生了地震,这还不算大灾异吗?再说,天象异常发生在远方,臣子们不敢上奏,您不信也行;地震发生在州郡,地方官不敢上报,您不信也行。可是现在天灾频繁,地震都发生在京城附近了,您和大臣们却一点也不警觉,朝廷也不调查了解情况,人自己不明白,那天地就会明白!我不知道陛下您对此有没有觉悟呢?这就是我说的,要在太平无事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准备的第九点理由。
这几年来,两浙地区先是旱灾,接着江淮地区也旱灾,湖广地区也旱灾,流离失所的人一个接一个,饿死的人遍地都是。可是朝廷的常平仓,光有名号,实际上粮食早就空了;朝廷下令收购粮食的命令,上面发布了,下面却没人执行。现在国家太平无事,也不知道怎么赈济灾民;一旦发生战乱,拿什么来供应军队呢?这就是我说的,要在太平无事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准备的第八点理由。
古代国家富强,百姓富裕,全靠粮食和物资。现在所谓的钱财,富商巨贾、宦官权贵都堆满了仓库,可是老百姓和军队需要用钱的时候,却只有破烂的纸币。万一像唐朝泾原兵变那样,士兵因为吃不饱饭而暴动,骂骂咧咧,甚至发动叛乱,像朱泚那样造反,那我们岂不是要吓得心寒吗?这就是我说的,要在太平无事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准备的第九点理由。
古时候,建立一个国家,一定有些让人害怕的东西,不是害怕那个国家本身,而是害怕那个国家的人。所以苻坚想攻打东晋,王猛就认为不行,说谢安、桓冲是江左地区(指东晋)的希望,能保住东晋的,只有这两个人。
以前,像赵鼎、张浚这样的名相,像岳飞、韩世忠这样的名将,都是金人害怕的。现在呢,刘珙能用的时候却早死了,张栻能用的时候却被气死了。万一有个紧急情况,都不知道谁能指挥军队,谁能独当一面,金人以前害怕的人,现在又有哪些呢?有些人说,人的才能,只有用了才知道。我从《尚书》里看到过一句话:“苟有车,必见其式;苟有言,必闻其声。”现在说有这样的人,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当将相,这就好像是有车却没有车辙印,有说话却没有声音一样。
再说,只有用了才知道,那不等到面临巨大的安危,经历重大的胜负,就根本不知道他的才能啊!平时根本无法了解一个人,一定要等到巨大的安危、重大的胜负才能看出他的本事。事情成功了还好,万一失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以前谢玄北上抵抗苻坚,郗超就知道他一定会赢;桓温西征李势,刘倓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谢玄在穿鞋走路这些小事上,都能胜任;桓温玩投壶游戏,不到一定程度就不玩,这两个人在平时没事的时候,一定有办法观察细微之处,然后推断出大的事情,哪里需要等到大规模运用才能发现他们的才能呢?我说的,就是在平时就要考察人才,这是十分重要的。
皇上啊,您应该放眼长远,看得通透些。别因为自己圣明就骄傲自满,忽略了那些还没做到的事;别因为国家富强就掉以轻心,放松了那些还没准备好的事情。别觉得天灾人祸是偶然发生的,应该像宣王那样时刻警惕;别觉得臣下的批评逆耳,应该学习太宗皇帝那样虚心纳谏。别觉得宫女宦官干政是小事,要引以为戒,看看汉朝和唐朝末年是怎么因为这些小事而乱起来的;别觉得仇敌暗中图谋没什么大不了的,要吸取宣宗、政和年间皇帝受祸的教训。要像富弼那样,让大臣们了解边境军情,别让东西两府互相猜忌;要像萧何那样,让大臣们推荐有才能的谋臣武将,别因为文武不同而走不同的路。千万别让贿赂宦官的人得到兵权,像唐朝大历年间那样;也别让巴结权贵的人掌握兵权,像梁朝段凝那样失败。要像重视蜀地那样重视荆州、襄阳,让东西两地形成犄角之势;要像保卫江州那样保卫淮河两岸,让它们互相依靠,唇齿相依。别觉得海路安全,别觉得长江可以依赖。要增加屯兵,储备粮草,修建战船,扼守险要之地。您和大臣们要日夜商讨,把不紧急的事先放一放,集中精力对付敌人。这样一来,就能避免天灾,也能避免敌人的奸计。
然而,天下大事,都有根本和枝叶。我之前说的那些,只是枝叶而已。真正的根本,在于人主不能专断独行。人主如果专断独行,大臣们就不会负责,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等到涉及军事,还说“谁来担心这事呢,我亲自来担心”,那可就危险了。今天的事,恐怕就是这样吧?《尚书》说:“木水有本原。”皇上您圣明睿智,希望您能多想想这件事的根本原因。
太子少师的职位空缺了,皇上亲自提拔万里担任侍读。宫里的大臣们都纷纷祝贺万里得到这个好差事。万里后来读《陆宣公奏议》等书,都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规劝警示,太子对他非常尊敬。王淮当宰相的时候,有一天问万里:“宰相最要紧的事是什么?”万里回答说:“人才。”王淮又问:“谁算人才?”万里就推荐了朱熹、袁枢等六十个人给王淮,王淮随后一一提拔他们。万里后来历任枢密院检详、右司郎中,最后升任左司郎中。
话说那年夏天,连续十四年大旱,万里上书皇帝,说:“旱灾已经持续两个月了,这才上奏,是不是太迟了?从朝廷侍从到馆职官员,都没人敢说话,是不是太狭隘了?现在之所以旱灾不断,是因为上层恩泽不到底层,底层的声音也传不到上面,所以天地之气隔绝不通。” 于是他写了四件事的奏疏进献给皇帝,言辞恳切。后来,他被提升为秘书少监。
正巧这时高宗皇帝驾崩了,孝宗皇帝想为父皇守三年丧,还特地设立了议事堂,让太子参与处理政务。万里又上书力谏,还给太子写信,说:“天无二日,民无二王。现在正处于危险的边缘,后悔都来不及了!与其后悔莫及,不如一开始就拒绝。希望殿下三番五次地推辞,千万别接受这个职位。”太子听了,心里很害怕。高宗皇帝还没下葬,翰林学士洪迈不等大家一起商议,就擅自把吕颐浩等人的名字列入配享名单。万里又上书斥责洪迈,坚决主张应该把张浚也列进去,还说洪迈的行为无异于“指鹿为马”。孝宗皇帝看完奏疏很不高兴,说:“万里啊,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因此,万里被贬官,出任筠州知州。
光宗皇帝即位后,召万里回朝,担任秘书监。万里上朝面圣时说:“天下有一种无形的祸害,它不是权臣,却胜似权臣;它不是盗贼,却胜似盗贼,那就是朋党之争!要激怒君主,没有什么比朋党之争更有效;要空耗天下人才,也没有什么比朋党之争更厉害。朋党之争一旦兴起,祸端始于士大夫,最终祸及天下。前车之鉴已经很多了,希望陛下能以圣明之心处理政务,公平听取各种意见,辨别君子和小人,该用的就用,该废的就废,不要再问他是哪一党的了。”他又说道:“古代的帝王,有的知道自己掌握权力,却不知道臣下在暗中窃取权力。大臣窃取权力,权力就在大臣手里;大将窃取权力,权力就在大将手里;外戚窃取权力,权力就在外戚手里;近臣窃取权力,权力就在近臣手里。而最难防范的就是近臣窃权!他们不是公开窃取,而是暗中窃取。开始是暗中窃取,最终一定会发展到公开窃取。这难道不可怕吗!”
绍熙元年,万里被任命为焕章阁学士,负责接待金国的使臣,同时兼任实录院检讨官。碰巧《孝宗日历》完成了,参知政事王蔺按照惯例让万里写序,宰相又把这事交给礼部郎官傅伯寿。万里觉得这是自己失职,极力推辞,皇帝还特意下旨劝他留下。后来,轮到万里进献《孝宗圣政》一书,孝宗皇帝还是不太高兴,于是万里就被外放为江东转运副使,同时负责淮西、江东地区的军马钱粮。朝廷想在江南各郡推行铁钱,万里上书说明这样做不方便,没有遵照诏令行事,惹恼了宰相,于是被调任赣州知州,他没去上任,请求退休,最后被任命为秘阁修撰,提举万寿宫,从此便不再出仕了。
宁宗皇帝即位后,召他回朝,他推辞了。后来被提升为焕章阁待制、提举兴国宫。到年纪了,他请求退休,被授予宝文阁待制,正式退休。嘉泰三年,朝廷又提升他为宝谟阁直学士,并赐予衣带。开禧元年朝廷再次召见他,他又再次推辞。第二年,被提升为宝谟阁学士,不久去世,享年八十三岁,追赠光禄大夫。
万里为人正直但性子急躁。孝宗皇帝最初很欣赏他的才能,还特地去问周必大对他的看法,周必大没说什么好话,所以万里一直没得到重用。韩侂胄当权后,想网罗天下有才名的士人来壮大自己的势力,曾经修建南园,请万里写篇记,并许诺给他朝廷的官职。万里说:“官职可以不要,这记我不能写!”韩侂胄很生气,就换了别人。万里在家赋闲了十五年,这十五年正是韩侂胄把持朝政的时期。韩侂胄专权跋扈越来越厉害,万里忧心忡忡,郁郁寡欢,最后病倒了。家人知道他忧国忧民,所以凡是邸吏送来的关于朝政的消息,都瞒着他。突然,他的族子从外面回来,急忙告诉他韩侂胄要出兵打仗的事。万里悲痛欲绝,大声哭了起来,赶紧拿来纸笔写道:“韩侂胄是奸臣,专权跋扈,发动战争残害百姓,危及社稷,我年事已高,报国无门,只有满腔悲愤!”他又写了十四个字的遗言告别妻子儿女,写完就去世了。
万里精通诗词,曾经著有《易传》流传于世。光宗皇帝曾经为他题写“诚斋”二字,后世学者称他为诚斋先生,死后追谥文节。他的儿子叫长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