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遵,字谊叔,是南阳穰县人。从小就聪明好学,每天读书能写好几千字。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家里穷,但他依然刻苦学习,从不放弃。二十岁的时候,就能写出很好的文章了。当时郡里以前没人考进士,成遵想考,但是担心自己写的东西不合考试的格式。有一天,他很生气地说:“《四书》《五经》,是我的老师啊!我的文章不会超过《史记》、《汉书》、韩愈和柳宗元。区区科举考试的文章,有什么难的呢!”

正好杨惠刚考中进士,来穰县做县令,成遵就拿自己写的几十篇文章给他看。杨惠看完后非常高兴,对他说:“用这些文章去考取功名,就像捡东西一样容易!”到了至顺辛未年,成遵到了京城,向夏镇学习《春秋》,然后考入了国子监做国子生。当时陈旅是国子监的助教,很喜欢成遵的文章,经常跟奎章阁侍书学士虞集说起他。虞集很想见见他,陈旅就让他骑自己的马赶紧去见虞集。虞集当时眼睛有毛病,看见成遵来了,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说:“我刚看过你的文章,现在又看到你本人,你是做宰相的料啊!我年纪大了,恐怕看不你飞黄腾达了,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啊!”

元统改元那年,成遵考中了进士,被授予将仕郎、翰林国史院编修官的职位。第二年,参与修撰泰定、明宗、文宗三朝的实录。后来到至元四年,升任应奉翰林文字。五年后,又调到御史台做掾属。

元朝至正元年,我被提升为太常博士。第二年,又升任中书省检校,没多久就当上了监察御史。有一次跟着皇帝去上京,我上书给皇帝,说天子应该注意自己的生活起居,节制欲望,好好保养身体,皇帝的身体好了,国家才能安定。我说的非常直接,皇帝脸色变了变,但最后还是称赞了我的话。我还上书指出了监察部门的四个问题:一是派差遣官员越权调查;二是随意贬低御史,堵塞言路;三是御史不尽职尽责,只想着升官;四是体察地方官吏的政绩不实,好人坏人混淆不清。皇帝对我的建议都很满意,还特意跟监察部门的官员说:“这位大人说的都很好,都是世祖皇帝时期的规矩啊!”皇帝还特别赏赐了我酒和旌旗,表彰我的忠诚。我还上书说江浙发生火灾,应该赈济灾民,并且弹劾了火鲁忽赤的十项罪状,皇帝都采纳了我的建议。

我又上书,提出了治理国家时应该注意的四件事:一是效法祖宗,二是节约财政,三是抑制官场上的争权夺利,四是明确奖励和惩罚措施。奏章呈上去后,皇帝称赞了很久,还命令中书省赶紧讨论执行。那一年,我上书和弹劾的事情加起来有七十多件,都是直指时弊,得罪了不少当权者。三年后,我从刑部员外郎被外放到陕西行省做员外郎,因为母亲生病,我请求回家侍奉母亲。五年后,母亲去世,我守孝。八年后,我被提升为佥淮东肃政廉访司事,后来又改任礼部郎中,奉命去山东和淮北考察地方官吏的政绩,我找到了九个清廉的好官,和二十一个贪婪无能的坏官,并将他们的情况上报朝廷。那九个好官,皇帝赏赐了他们酒和丝绸,并且提拔他们;那二十一个坏官都被罢免了。九年后,我改任刑部郎中,不久又升任御史台都事。

当时,有些御史嫉妒那些贪污的官员,很多官员都以父母去世为由免职,于是有人提议,以后凡是被查出贪污受贿的官员,即使父母去世,也不允许回家奔丧,必须等到案子结了才能回家,这样才能防止坏人逃脱惩罚。我对这个提议说:“坏人当然可恨,但是和人伦哪个更重要呢?再说,国家是用孝治天下的,宁可放过千百个罪人,也不能让天下没有孝心的官员。”御史大夫同意我的意见,后来我又被提升为户部侍郎。

十年后,他升迁到中书省右司郎中这个职位。那时候刑部积压的案子很多,好几百件都好久没判决。他跟同事一起审查这些案子,大家一起讨论案情的轻重,最终都给判了合适的罪行,没多久,所有案子都处理完了。

当时有个规定,可以捐献粮食来换取官职。有个人偷偷做了坏事,然后捐了粮食,得到了七品杂流的官职。结果被他仇家告发了。相关部门说,捐粮食的规定里,没说不能给犯过错的人。但是他说:“卖官鬻爵本来就不是好办法,更何况是把官卖给那些做了坏事的人,这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呢?一定要取消他的官职,把粮食还给他,并且把这个事情定成一个规定才行。” 朝廷官员采纳了他的建议。

后来,他被任命为工部尚书。之前黄河在白茅决堤,郓城、济宁都被大水淹了。有人说应该筑堤坝来阻止水势,有人说必须疏通南河的旧河道来减轻水势,而漕运使贾鲁说:“一定要疏通南河,堵塞北河,让黄河恢复旧河道。这样工程不会太大,危害也能避免。”朝廷大臣们谁也拿不定主意。于是朝廷派他跟大司农秃鲁一起去视察黄河,讨论疏通和堵塞的办法再向朝廷汇报。

十一年春天,他们从济宁、曹州、濮州、汴梁、大名府一路走,走了几千里路,挖井来测量地势的高低,测量河岸来探究水势的深浅,还查阅了很多史书,广泛听取大家的意见。他们认为黄河旧河道不可能恢复,并且提出了八条建议。但是丞相脱脱已经先听信了贾鲁的话,等他和秃鲁到了之后,他极力反对,还说:“济宁、曹州、郓州连续几年闹饥荒,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如果在这里聚集二十万人干工程,恐怕以后的麻烦会比黄河决堤更严重。” 脱脱生气地说:“你这是说老百姓要造反吗!” 从早上到晚上,他们辩论了很久,但最终没能说服脱脱。

第二天,执政大臣对他说:“修河的工程,丞相已经决定了,而且也有人负责了,你就别再多说了,最好找个折中的办法。” 他说:“胳膊可以砍断,但是我的意见不能改变!” 因此,他被调任到大都河间等处都转运盐使。

一开始,汝州、汴州有很多富商,盐运司的收入都靠他们。那时候,汝宁地区盗贼四起,侵犯了汴州的边界,朝廷派兵去讨伐,征用船只运输粮食,导致船只不通,商人就都停止了运输。他根据实际情况处理事情,国家的税收都收齐了。

十四年,我被调到武昌当路总管。武昌自十二年起就被沔阳的匪寇破坏得不成样子,死于战乱和瘟疫的人口占了十六七,长江上下到处都是强盗,交通全断了,米价飞涨,老百姓人心惶惶。我向省里的长官禀报情况,请求借用军队的储备银子一万锭,招募勇敢的士兵,准备好战船,在边界设卡拦截匪寇,一边打仗一边前进,从太平、中兴两地购买粮食,很多老百姓因此得以活命。

后来省里的长官出征了,我就代理省里的事务,整个省城府衙,就我一个人说了算。我派人四处侦察,封锁城门,把老百姓组织起来当兵,一共招募了五千多人,设立四个万夫长,分别负责守卫四个城门,防御措施做得非常完善,军纪严明,赏罚分明。那些贼船在江里来来往往,最终也不敢靠近岸边,城池因此得以保全。

十五年,我升任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之后被召回朝廷,担任参议中书省事。当时河南的贼寇多次渡过黄河到北方烧杀抢掠,上上下下都习以为常了。我带着左右司的僚属,拿着奏章去见丞相,说:“现在天下州县,大半都遭受了战乱,河北的老百姓还能稍微安定一些,是因为有黄河天险作为屏障,贼兵虽然来了,也无法飞渡过去,所以他们虽然被剥削压榨,供给军需,但也还能保住家园,怨气没那么深。现在贼寇渡过黄河,官兵却不抵抗,这意味着黄河的险要之地已经守不住了,河北的老百姓又该依靠什么呢?河北老百姓要是人心动摇,国家的局势将会怎样!”话还没说完,我就哽咽说不下去了,丞相以下的官员都跟着流泪,这才把奏章呈递上去。皇上立即下令派使者处罚失职的河防将领,从此以后,河防也严密了许多。

首先,湖南湖北地区的倪贼,其实是威顺王的儿子,他派人来求降,想当湖广行省的平章政事。朝中大臣有一半都想答应他。但是,张遵坚决反对,他说:“平章政事,那可是仅次于宰相的职位啊!在太平盛世,即使是德高望重的汉人,我们都未必会轻易授予,更何况现在是一个叛乱的贼子,挟持着势力来要求这个职位,要是轻易给他,那朝廷的纲纪还怎么维持?”有人说:“他是王子,是皇上嫡亲的孙子啊,不答应他,岂不是把他送给贼人,这不符合亲情之道啊!”张遵说:“项羽抓了太公,想用他来威胁刘邦,刘邦却用分羹给他吃来应对,我们现在怎么能因为一个王子,而放弃整个天下的大事呢!”大家都觉得他的说法很有道理。

后来张遵被任命为治书侍御史,没多久又升任中书省参知政事。他离开地方官职才六天,丞相每次要决定重大事务,都说“先等等看”,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等到张遵当了执政,丞相才高兴地说:“国家的大事现在可以决定了!”

十七年,张遵升任中书左丞,官阶是资善大夫,被派到彰德府任职。那时候,太平在担任宰相,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太子,太子心里一直记恨着,想把太平弄下去,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太子认为张遵和参知政事赵中都是太平的党羽,如果把张遵和赵中都弄走,太平就孤掌难鸣了。十九年,那些当权者揣摩着太子的意思,唆使宝坻县尹邓守礼的弟弟邓子初等人,诬告张遵、参政赵中、参议萧庸等六个人受贿。太子命令御史台、大宗正府等衙门一起审问他们,严刑拷打,把他们都定罪了,张遵等人最终都被杖毙,朝野上下都为他们鸣不平。二十四年,御史台的官员查明张遵等人是被冤枉的,朝廷下诏书恢复了他们的官职和荣誉。

曹鉴,字克明,是北京人。从小就聪明过人,举止跟一般孩子不一样。成年后,他南下游学,对《五经》的要义都理解得很透彻。元成宗大德五年,翰林侍讲学士郝彬推荐他,让他担任镇江淮海书院的山长。大德十一年,南行台中丞廉恒把他招到身边当幕僚。他父亲去世后,守孝三年,守孝期满后,他又被任命为幕僚,后来升任兴文署。后来朝廷派他护送安南使者,沿途使者向他提问,他都能对答如流,使者非常佩服,感慨地说:“中国果然有人才啊!”至元二年,他被任命为江浙行省左右司员外郎。

第二年,他奉命清查白云宗的田产,他办事有条不紊,没过几个月就完成了任务,而且没有扰民。泰定七年,他升任湖广行省左右司员外郎。当时丞相忽剌歹专权跋扈,胡作非为,很多官员都对他唯唯诺诺,唯独曹鉴敢于秉公办事,从不阿谀奉承。湖北廉访司推荐曹鉴适合担任风纪官,但朝廷没采纳。天历元年,他调任江浙财赋府副总管。正赶上淮浙两地发生大水,百姓受灾,他减免了百姓税赋的六七成,那些有钱人家想蒙混过关,曹鉴都一一查实,命令他们先交税。元统二年,他升任太常礼仪院同佥,他精通典故,对古代和现代的事情都非常了解,无论是礼乐、度量衡、器物,他都无所不知。后来朝廷商议明宗皇后的祔庙事宜,他根据典籍,详细地进行分析论证,大家都赞赏他。至元元年,他升任礼部尚书,官至中大夫,不久就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五岁。朝廷追封他为谯郡侯,谥号文穆。

曹鉴为人孝顺,家里亲戚有贫困的,他都会尽力帮助。他做了三十多年的官,一直租房子住。去世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财,只有几千卷书,都是他亲自校对过的。他写的诗赋,风格接近屈原和《诗经》,文章的风格像西汉时期,每写完一篇,学者们都争相传抄。他留下了很多文集,都珍藏在家中。

我当湖广员外的时候,有个以前的同事叫顾渊伯,送了我一包辰砂。我随手就扔箱子里了。过了半年,我想用它配药,就让人取出来看看,结果发现里面竟然混着三两黄金!我当时就惊呼:“渊伯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啊!” 可惜顾渊伯已经去世了,我就把黄金还给了他的儿子。他这么清廉谨慎,从不欺骗人,可见人品高洁。

张翥,字仲举,是晋宁人。他父亲是做官的,曾经跟着军队去江南征战,后来调到饶州安仁县当典史,又做过杭州钞库的副使。张翥年轻的时候,很有才华,性格豪放不羁,喜欢踢蹴鞠,爱好音乐,根本不在乎家里的产业,他父亲为此很担心。 有一天,张翥突然转变态度,说:“父亲您别担心了,我决定改过自新了!” 于是他就辞别了朋友,闭门读书,日夜不停地学习,拜李存先生为师。李存先生家在安仁,是江东有名的大儒,他的学问是传承自陆九渊的,张翥跟着他学习,对道德性命这些学说研究得很深入。没过多久,他又去了杭州,拜仇远先生为师。仇远先生在诗歌方面造诣最高,张翥向他学习,完全掌握了诗歌的音律技巧,从此张翥的诗文名扬一时。后来他又到扬州游历,住了很久,很多学者都来拜他为师。

元朝末年,同郡的傅岩在中书省工作,推荐张翥隐居。元至正初年,朝廷召他当国子监的助教,在上都教书。没多久,他又回到淮东老家了。后来朝廷要修辽史、金史、宋史,他又被请进翰林国史院当编修。史书修完了,他升迁了好几个官职,从应奉、修撰,做到太常博士,然后是礼仪院判官,之后又回到翰林院,当了直学士、侍讲学士,最后还兼任祭酒。

张翥特别认真地培养后辈,为人非常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不像有些老师那样自以为是。所以学生们都很喜欢接近他。要是有人来请教经义问题,他一定会把各种说法都讲一遍,然后帮他们分析比较,找出最合适的答案。辩论的时候,他还经常穿插一些笑话,让大家觉得受益匪浅,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有一次,他奉旨去中书省参加讨论政事的会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很激烈,只有张翥一言不发。丞相搠思监问他:“张先生平时很喜欢议论时政,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张翥回答说:“大家的意见都对,但是事情有轻重缓急,执行也有先后顺序,最终还是要看丞相您怎么决定。”搠思监很欣赏他的态度。第二天,张翥就被提升为集贤学士,不久又升任翰林学士承旨,然后告老还乡,官阶是荣禄大夫。

孛罗帖木儿攻入京城的时候,要张翥起草诏书,革除扩廓帖木儿的官职,并且发兵讨伐他。张翥坚决不肯。旁边有人劝他,张翥说:“我的胳膊可以砍断,但是笔我绝对不能执!”天子知道他态度坚决,就让别的学士去写了。孛罗帖木儿虽然知道这件事,也没有怪罪他。等到孛罗帖木儿被杀后,朝廷任命张翥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还保留了他翰林学士承旨致仕的头衔,并且给他发放全额俸禄直到去世。元至正二十八年三月,张翥去世,享年八十二岁。

张翥写诗特别厉害,尤其是近体诗和词,写得尤其好。他的文章不如诗写得好,但他总是很自负。他经常跟别人说:“我对文章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根本不用构思,随便写写就出来了。”

有一天,翰林学士沙剌班给他看自己写的一篇文章,想请张翥帮忙改几个字。沙剌班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愣是改不好。沙剌班就说:“先生您对文章,难道还没到化境吗?怎么改几个字就这么费劲呢?”张翥听了之后,两人相视大笑。

张翥平时很会开玩笑,说话特别幽默,总是能让人忍俊不禁,大家都特别喜欢他。去他家里做客,感觉就像沐浴在春风里一样舒服。他写的诗文很多很多,可惜没有儿子。他死后,国家也灭亡了,所以他的很多作品都没流传下来。现在流传下来的,只有律诗和乐府,一共才三卷。

张翥曾经收集了从军队兴起以来那些为国捐躯的忠义之士的事迹,写了一本书,叫做《忠义录》,很多有识之士都认为这本书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