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长江水发源于蜀地西南边陲,一路向东流到岷山脚下,大禹当年就治过这里的水患。秦昭王的时候,蜀郡太守李冰在离堆山凿开水道,把江水引来灌溉川蜀大地,老百姓因此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可是,经过几百年风风雨雨,长江水冲刷侵蚀,河道变化,又成了老百姓的大麻烦。官府按照惯例,每年都要修堤坝,多达一百三十三个地方,每次动用的民夫兵丁,多的上万人,少的也有上千人,最少的也得几百人。每次修建要干七十天,就算不到七十天完工,大家也休想休息。那些没被征用的,每天也得交三缗钱当作劳务费。这样一来,有钱的人被钱压得喘不过气,穷人被劳役累得够呛,上上下下都苦不堪言,算算一年下来,光修河道的费用就至少七万缗钱。而且,这些钱大部分都进了官吏的腰包,真正用在修河道上的,根本不够花的。
元统二年,四川肃政廉访司的吉当普巡视川蜀各地,发现真正需要治理的河段只有三十二处,其他的都可不必修建。他召来灌州的判官张弘商量,说:“如果用石头把这些河段砌起来,就能免除每年修堤坝的劳役,减轻百姓负担。”张弘一听,激动地说:“您能想到这个办法,真是百姓的福气,国家的幸事,也是万世之利啊!”张弘立刻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先做了个小型的试验性水坝。水坝建成后,遇到大涨水,水坝竟然纹丝不动!于是,张弘起草文书,上报行省,并通知蒙古军队七翼的长官、各郡县的父母官,以及乡里的乡老们,详细说明利害关系,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好。他们还去李冰祠祭拜,卜了一卦,结果是吉兆。于是,就开始征集民工,动员劳力,终于在至元元年十一月一日,正式在都江堰开工。都江堰正是大禹当年治水的地方,也是分水的源头。盐井关在它的西北方向,水西关在它的西南方向,江水从这里分流,向东奔腾而去。以前北边没有江,是李冰开凿的渠道,用来防止沫水泛滥成灾。都江堰在中间,稍往东一点是大钓鱼和小钓鱼,再往东跨过两条江就是石门,用来控制北面的江水水量,再往东是利民台,利民台的东南方向是侍郎堰和杨柳堰,这些水都是从离堆分流出来,汇入南江的。
南江,先往东流到鹿角,再往东到金马口,接着往东经过大安桥,最后流进成都。老百姓都管它叫大皂江,它是江水的正源头。
北江呢,稍微往东一点就是虎头山,山上有座斗鸡台。斗鸡台上有个量水的水尺,一共刻了十一道刻度。水位涨到九道刻度,老百姓就高兴;超过九道,大家就开始担心;要是水位没到刻度,那就麻烦了。 旁边还刻着“深淘滩,高作堰”六个字,这是治水的方法,都是以前的人刻上去的。再往东是离堆,继续往东经过凌虚桥和步云桥,再往东到三石洞,这里分成了两条支流。一条支流从上马骑往东流,经过郫县,流进成都,以前叫内江,现在叫府江;另一条支流从三石洞往北流,经过将军桥,再往北经过四石洞,然后拐弯往东流,经过新繁,流进成都,以前叫外江。这两条江都是以前的人凿出来的。
南江从利民台那里有一条支流,往东南流出万工堰,再往东是骆驼,再往东是碓口,绕着青城山往东流。鹿角的北边,有一条叫马坝的渠道,往东流到成都,汇入南江。这条渠道往东流了二十多里,南岸决堤了,长达四十九里,每年都要耗费大量民力去堵。后来,人们就在北岸开凿了两条渠道,跟杨柳渠汇合,往东流了几十里,又跟马坝渠汇合,这样水流就稳定了。从金马口西边开凿了两条渠道,跟金马渠汇合,往东南流入新津江,经过蓝淀、黄水、千金、白水、新兴,一直到三利十二堰。
北江,三石洞的东边有外应、颜上、五斗等几个堰。外应堰和颜上堰的水都往东北流,汇入外江;五斗堰的水往南流入马坝渠,这些都是内江的支流。外江往东流到崇宁,也有一座万工堰。万工堰的支流,从北往东流,形成了三十六洞,经过清白堰,往东流入彭州和汉州之间。后来清白堰南岸决堤,决口有三里多长,官府干脆利用决口的地方修了个堰。可是这个堰总是坏,于是人们疏通了北岸原来的渠道,让水直接往东流,废弃了那个堰和三十六洞的工程。
嘉定的时候,青神县有个鸿化堰,县令刚上任就完成了修建任务。就像成都的九里堤,崇宁年间的万工堰,还有彰州的堋口堰、丰润堰、千江堰、石洞堰、济民堰、罗江堰、马脚堰这些,工程还没开始,上级就召见县令,鼓励他们利用农闲时间完成。这些堰里,都江堰和利民台工程最大,侍郎堰、杨柳堰、外应堰、颜上堰、五斗堰次之,鹿角堰、万工堰、骆驼堰、碓口堰、三利堰又次之。都江堰在江中间,所以用一万六千斤铁铸了个大乌龟,用铁柱把它固定在江底,才开始修建。
这些堰都用石头砌成,用铁范子浇筑,用桐油拌石灰,再掺上麻丝,捣得很熟,用来堵塞缝隙。河岸容易塌的地方,就用江石加固,上面种上杨柳,旁边种上蔓荆,整整齐齐的,靠这些来加固,大概有几百万块石头吧。有的地方疏通旧的渠道来引水,有的地方开凿新的渠道来减缓水流速度。遇到水流汇合的地方,就修建石门,按时开关来调节水位,这样既能节省人力,又能造福百姓,凡是能想到的办法,他们都用上了。一开始,都江堰的管理是由郡县和军队共同负责的,到了延祐七年,军队官员请求单独负责,老百姓受不了这么大的徭役,后来又恢复了原来的管理模式。以前,每年只有几个月能利用水利,堰也经常坏,现在好了,即使是沿着渠道建的那些碾米坊、纺织作坊,数都数不清,一年四季都在运转,生生不息。
一开始修建都江堰的时候,水又深又广,深浅都无法测量,突然在西南方向出现了一个好几里宽的大沙洲,人们终于可以在上面施工了。进山采石,崩落的石头堆积如山,用都用不完。四川本来就多雨,可是从开工到完工,竟然没下过雨雪,所以省力又高效,好像有人在暗中帮忙似的。五个多月后,工程完工了,吉当普因为监察御史的职位被召回去了,朝廷表彰了他的功劳,还下诏令写碑文立碑来表彰他。
哎,这次工程啊,各种工匠加起来,石匠、金匠一共七百人,木匠二百五十人,其他的民夫有三千九百人,其中蒙古兵占了两千人。粮食大概有一千多石,石头材料从山上采的,超过一百万块,石灰按斤算,有六万多斤,油是石灰的一半,铁六万五千斤,麻五千斤。把所有工钱和材料费加起来,一共花了四万九千多贯,这些钱都是从老百姓那收的税,但是官府里还剩二十万一千八百贯呢,打算借给那些负责灌溉的人家,每年收点利息,用来支付祭祀和修缮水利工程的费用。 而且,还免除了灌溉地区百姓的常规徭役,让他们专心致志地搞水利工程。
泾河渠啊,秦朝的时候,韩国派水利工程师郑国到秦国,开凿了泾河渠。这条渠从仲山西边一直修到瓠口,沿着北山,往东流入洛河,长达三百多里,用来灌溉农田。其实郑国是想消耗秦国的国力,让秦国没精力往东边打仗。秦国发现他的阴谋,想杀了他,郑国说:“我为韩国争取了几年的时间,也为秦国创造了万世流芳的功业!”秦王觉得有道理,就让他把工程做完了,这条渠就叫郑渠。“汉朝的时候,有个叫白公的人,建议开凿一条引泾河水的渠道,从谷口开始,到栎阳,注入渭河,长两百里,灌溉了四千五百多顷田地,所以就叫白渠。历朝历代都沿用着,都从中受益。到了宋朝,河水冲刷,原来的渠就看不到了。宋神宗熙宁年间,朝廷拨款帮助老百姓修建水利,就在仲山旁边开凿了石渠,利用高差泄水,取名丰利渠。
元朝至元年间,设立了屯田府来管理这些水利工程。到了元朝大统八年,泾河发大水,把水坝和渠道都冲坏了,陕西行省就命令屯田府总管夹谷伯颜帖木儿和泾阳尹王琚负责疏通水道。他们动员了泾阳、高陵、三原、栎阳等地负责用水的人家,还有渭南、栎阳、泾阳三个屯田所的民夫,一共三千多人,一起修建水利工程,河水又恢复了正常。他们用荆条编成筐,里面装石头,再填上草和土,筑成水坝。每年都会修缮,一直没间断过。
公元1308年,王琚当上了西台御史,就建议在丰利渠上再开一条石渠,长51丈,宽1丈,深5尺,一共用了153000个工,(古代计算工程量,以一方一尺为一工)。从延祐元年(1314年)开工,到五年后(1318年)完工。那年秋天,又把水堰改到了新的位置。到了泰定年间,有人说石渠用了很久,水流逐渐冲刷下陷,河岸越来越高。到了至正三年(1343年),御史宋秉相去现场查看了水堰,说因为多年来从渠里挖出的淤泥堆积在岸边,堆得又高又大,很难把土运到上面去,所以建议在岸边高的地方开通鹿巷,方便运输土方,朝廷同意了。至正四年(1344年),屯田同知牙八胡、泾州知州李克忠调集民夫,在八十四个地方开凿了鹿巷,削平了四百五十多步长的土堆。到了至正二十年(1360年),陕西行省左丞相帖里帖木儿派都事杨钦进行维修,一共灌溉了四万五千多顷农田。
公元1342年正月,中书参议孛罗帖木儿、都水傅佐建议,从通州南高丽庄一直到西山石峡铁板开水古金口,一百二十多里长的路段,开凿一条新河,深五丈,宽二十丈,让西山金口的水往东流到高丽庄,和御河汇合,然后接通海运,把货物运送到大都城里。当时,脱脱担任中书右丞相,他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并付诸实施。很多朝臣都反对,左丞许有壬尤其反对得厉害,脱脱顶住了各种反对意见,一定要执行这个计划。许有壬就详细列举了这项工程的利弊,大概意思是:
公元1306年(元大德二年),浑河发大水,造成了很大的灾害。当时的大都路都水监(负责河道管理的官员)赶紧把金口闸门关上,这才阻止了洪水的进一步蔓延。
过了五年,浑河的水势依然很猛,郭太史(郭道寿,此处指其担任都水监之前的职位)担心洪水会冲毁田薛二村和南北二城,于是又把金口以上河段用砂石和泥土堵死了,彻底阻断了河水。
到了公元1328年(元至顺元年),都水监郭道寿提议,要开通金口引水,让河水从京城流到通州,认为这样做好处多多。于是工部、河道提举司、大都路以及相关部门的官员和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一起讨论这个方案。大家发现,河水现在被南北二城挡住了。
再说卢沟河,从桥到与浑河交汇的地方,从来就没见过渔船通行,这足以证明卢沟河根本不适合通航。而且通州离京城有四十里,卢沟河只有二十里,如果真要通航,为什么不直接在卢沟河修建码头,这样多方便?非要跑到四十里外的通州去?另外,西山的水势高峻,金朝灭亡的时候,浑河还在城北流入郊外,即使决堤,危害也比较小。现在河道改到城西南了,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浑河水本来就湍急,要是再赶上夏秋季节的暴雨洪水,后果不堪设想,这可是关系到宗庙社稷的大事,哪能抱有侥幸心理?就算一时建成了,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决堤。而且金朝时期,这条河未必就通航,现在看到的那些河道遗迹,说不定是以前修建后又放弃了的。再说地形高低不同,如果不修闸门,水流就会变浅变慢;如果修闸门来控制水流,那河底就会淤积很多沙泥,需要不断有人清理,这根本没完没了。
郭太史当初修建通惠河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浑河的水,而要绕远路去白浮取水呢?那是因为白浮的水清澈,而浑河的水浑浊不堪使用。
郭道寿的这个提议刚一提出,外面就传开了,大家都认为不可行。如果认为成就大功的人不需要听取大家的意见,别人的话不值得一听,那岂不是要效仿商鞅、王安石的做法?这在现在是不合适的。
提案递交上去了,可丞相就是不同意。没办法,只能在正月里开工,一直忙到四月才完工。 一打开闸门放水,金口水哗啦啦地流下来,水流又急又湍,河道被沙子和泥土堵塞得厉害,船根本过不去。更糟糕的是,开挖的时候,毁坏了好多老百姓的房屋、坟墓,死了不少民工,伤的也很多,钱更是花得巨多,最后啥也没干成,白忙活一场。 后来,御史大人还弹劾了当初提议修建水利工程的那几个人,孛罗帖木儿和傅佐都被杀头了。我把这事儿记下来,就是想提醒那些瞎说修水利工程的人,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件事儿告诉我们,做事儿之前一定要慎重考虑,别光说不练,更不能拍脑袋做决定,否则后果很严重。 你看,这工程不仅没成功,还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还搭上了几个人的性命,真是得不偿失啊! “ **议既上,丞相终不从,遂以正月兴工,至四月功毕。** ” 这工程从立项到完工,前后折腾了几个月,结果却是一场空。
“ **起闸放金口水,流湍势急,沙泥壅塞,船不可行,而开挑之际,毁民庐舍坟茔,夫丁死伤甚众,又费用不赀,卒以无功。** ” 想想当时的情景,真是让人心痛。 水流湍急,堵塞了航道,还破坏了民居和坟墓,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这教训太深刻了! “ **继而御史纠劾建言者,孛罗帖木儿、傅佐俱伏诛。今附载其事于此,用为妄言水利者之戒。** ” 那些提议修建水利工程的人,最后也受到了惩罚,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啊,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盲目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