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材,字晋卿,是辽东丹王突欲的八世孙。他爸爸耶律履,因为学问好,在金朝世宗皇帝手下做事,皇帝很器重他,最后做到尚书右丞这个位置。耶律楚材三岁就没了爸爸,他妈妈杨氏教他读书。长大后,他博览群书,天文地理、历法、算术,甚至佛教、道教、医学、占卜,样样精通,写文章就跟事先打过草稿似的,文采飞扬。
当时金朝的规定,宰相的儿子一般都直接安排到省里做个小官。耶律楚材想参加进士考试,章宗皇帝破例同意了。考试的时候考官问了他几个疑难案件,一起考试的十七个人,只有耶律楚材答得最好,于是就被直接录取当小官了。后来他又升官,当上了开州同知。贞祐二年,金宣宗迁都汴京,完颜福兴代理尚书,留守燕京,把他招到身边当左右司员外郎。
金太祖攻下燕京后,听说耶律楚材的名声,就召见了他。耶律楚材长得高大威猛,八尺多高,留着漂亮的胡子,声音洪亮。金太祖对他很欣赏,说:“辽金两国世代为仇,朕要为你报仇雪恨!”耶律楚材回答说:“我父亲和祖辈都曾经臣服于金朝,既然是金朝的臣子,又怎么敢仇恨君主呢!”金太祖很看重他的这番话,把他留在身边,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吾图撒合里”,意思是“长胡子的人”,这是金国的方言。
话说公元1145年(己卯年)六月,皇帝西征回回国。出征祭旗那天,竟然下起了三尺厚的雨雪!皇帝心里犯嘀咕,这预兆不太好啊。这时,楚材站出来说:“这玄冥之气出现在盛夏,预示着这次征讨一定能大获全胜!” 第二年冬天(庚辰年),突然打了个大雷,皇帝又问楚材征战的吉凶。楚材回答说:“回回国国王将死于荒野。”后来这两件事都应验了。
有个叫夏人的,力气很大,能扛八斤重的东西,而且擅长造弓,因此很受皇帝器重。他总是自夸:“国家现在需要的是武力,那些只会读书的耶律儒生有什么用?”楚材听了,笑着说:“连造弓都需要弓匠,治理天下难道不需要治理天下的能人吗?”皇帝听了这话非常高兴,从此对楚材更加信任和重用。
有一次,西域的历法学家报告说,五月十五的晚上月亮将发生月食。楚材却说:“不会。”结果那天晚上,月亮果然没有发生月食。到了第二年十月,楚材又预言说,那天晚上月亮会发生月食。西域的历法学家们却说不会,结果那天晚上月亮真的发生了八分之一的月食。
公元1147年(壬午年)八月,西方出现一颗长星,楚材说:“金国女真人要换皇帝了。”第二年,金宣宗果然去世了。
皇帝每次出征,都要让楚材占卜吉凶,而且皇帝自己也用灼羊胛骨的方式占卜,看看结果是否一致。皇帝指着楚材对太宗皇帝说:“这个人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以后国家大事,都应该交给他来处理!”
公元1154年(甲申年),皇帝到了东印度,驻扎在铁门关。这时,出现了一只独角兽,形状像鹿,尾巴像马,毛色碧绿,居然还会说人话!它对侍卫说:“你们的皇帝应该早点回去了!”皇帝把这件事告诉了楚材,楚材说:“这是瑞兽,名叫角端,它能说各种语言,喜欢和平,厌恶杀戮。这是上天派它来警告陛下的。陛下是上天之子,天下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希望陛下能体恤民情,以天下苍生为念。” 皇帝听了楚材的话,当天就下令班师回朝。
丙戌年的冬天,我从灵武回来,其他将领都忙着抢夺士兵家属的金银财物,只有我楚材把收集到的遗书和珍贵的大黄药材带了回来。后来,士兵们爆发了瘟疫,只要服用大黄就能很快痊愈。皇上自己忙着经营西域,没时间制定具体的制度,各州郡的长官们就肆意妄为,想杀就杀,想抓就抓,甚至抢夺百姓的妻女和财产,连土地田产也不放过。燕京和蓟州留守长官石抹咸得卜尤其贪婪残暴,杀的人堆满了市场。我听到这事后,忍不住哭了起来,立刻进宫向皇上禀报,请求禁止州郡长官私自征发人马和财物,必须持有皇帝的诏书才行;判处死刑的犯人,必须等皇帝批准后才能执行,违反者处以死刑。这样一来,贪污腐败的风气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燕地有很多凶恶的强盗,天还没黑,就驾着牛车指着富人家,抢劫财物,不给就杀人。当时睿宗皇帝让皇子监国,这件事上报后,睿宗派宦官和我一起前往燕地严厉查办。我仔细调查,查明了他们的姓名,都是留守长官的亲属和一些有权势人家的子弟,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关进监狱。他们的家人贿赂宦官,想把他们放了,我向宦官说明利害关系,宦官害怕了,听从了我的建议。案件审理完毕后,我们在集市上处死了十六个强盗,燕地的百姓这才安居乐业。
己丑年的秋天,太宗皇帝将要即位,皇族成员都聚集在一起商议,但是意见还没统一。当时睿宗皇帝是太宗皇帝的亲弟弟,所以我对睿宗说:“这关系到国家的根本大计,应该尽快决定。”睿宗说:“事情还没完全准备好,改天再议如何?”我说:“再拖下去就没有好日子了。”于是,我们最终确定了即位大计,制定了仪式程序,然后我告诉察合台亲王说:“您虽然是哥哥,但职位上是臣子,应该行臣子之礼向皇上行礼。您行礼了,其他人也就都不敢不行礼了。”亲王深以为然。等到太宗皇帝即位后,亲王率领皇族和大臣们向皇帝行跪拜礼。礼毕之后,亲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真是国家的栋梁之臣啊!”我朝皇室成员之间有跪拜礼,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当时朝会结束后,该处死的人很多,我上奏说:“皇上新即位,应该大赦天下。”太宗皇帝同意了我的建议。
中原刚平定,老百姓经常不小心触犯法律,可国家法律又没有特赦令。楚材就建议皇上大赦天下,其他人觉得他迂腐,只有楚材不慌不忙地向皇帝陈述利弊。皇上就下令,从庚寅年正月初一开始之前的案子都不再追究。并且还制定了十八条方便百姓的措施,颁布到全国各地。大概内容是:郡里应该设置长官来管理百姓,设立万户长来统领军队,让他们的实力势均力敌,来遏制骄横跋扈的行为。中原地区是国家的财赋来源,应该体恤百姓,州县如果没接到朝廷的命令,就擅自加派赋税的,要处罚;私下买卖官府的财物也要处罚;蒙古人、回鹘人、河西地区的人,种地不交税的处死;官吏自己偷盗官府财物的处死;该判死刑的,要详细上报朝廷批准后才能执行;进贡礼物,危害很大,应该严厉禁止。
皇上都同意了,只有进贡这一条没同意,说:“那些自愿进贡的,就应该接受。”楚材说:“祸患的根源,一定是因为这个。”皇上说:“你提的建议,我都采纳了,你为什么连这一条都不肯答应呢?”
太祖在位的时候,每年都要出兵西域,没时间管理中原,官吏们都贪污受贿,钱财积累得巨万,而国库却空空如也。一些近臣就说:“汉人对国家没啥用,干脆把他们都赶走,把他们的土地变成牧场。”楚材说:“陛下打算南征,军需物资需要筹措,如果合理地征收中原地区的田赋、商税、盐税、酒税、铁矿税和山泽资源的税收,每年可以得到五十万两白银、八万匹布匹、四十多万石粮食,足够供应军需了,怎么能说汉人没用呢?”皇上说:“你试试看能不能做到。”于是楚材上奏设立了燕京等十个地区的征税使,所有长官都用士人,像陈时可、赵昉这样的人,都是宽厚长者,都是天下最优秀的人才,他们的助手都用原来的中央官员。辛卯年秋天,皇上到了云中,十个地区都把征收的粮食、财物送到朝廷,皇上笑着对楚材说:“你不待在我身边,却能使国家财政充裕,南方的臣子,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吗?”楚材回答说:“南方那些人个个都比我贤能,我只是能力不足,所以留在燕京,为陛下效力。”皇上很欣赏他的谦逊,赏了他酒。当天就封他为中书令,所有事情,大小都先向他汇报。
楚材给皇帝上奏说:“各州郡应该让地方长官专心处理民政,万户长负责军事,所有赋税的征收,权贵都不能侵占。”他还举荐了镇海和粘合两位官员,跟自己一起做事,那些权贵们对此很不服气。他们都记恨楚材以前的旧怨,尤其痛恨他,就到宗王那儿去告状,说:“耶律中书令只用自己亲近的人,肯定有二心,应该奏请皇上杀了他!”宗王就派使者去报告皇帝。皇帝查明这是诬告,狠狠地责备了使者,把使者给打发走了。
后来有人告楚材违法乱纪,皇帝就让楚材自己调查审理这件事。楚材上奏说:“这个人性格傲慢,所以容易招来诽谤。现在我正要到南方去办事,以后再处置他也不迟。”皇帝私下跟侍臣说:“楚材不计较私仇,真是宽厚长者,你们都应该向他学习。”
宦官可思不花上奏说要征用金银匠人、种田的西域人和种葡萄的百姓,皇帝下令从西京宣德调拨一万多户人家来充实这些劳役。楚材说:“先帝的遗诏说过,山后的人民质朴老实,跟其他民族不一样,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用得上,不应该轻易迁移他们。现在正要征讨河南,请不要残害百姓来满足这次劳役的需要。”皇帝同意了他的奏章。
话说在壬辰年春天,皇帝南征,快要渡过黄河了,就下令说,那些逃难的百姓,只要来投降的,就免死。有人就说了:“这些人啊,情况紧急就投降,情况缓和就跑,白白给敌人壮大声势,不能轻易饶恕他们!” 耶律楚材这时候站出来,建议制作几百面旗帜,分发给投降的百姓,让他们回家务农。这样一来,救活了不少人。
按照以前的规矩,攻打城池的时候,要是敌人用弓箭石头攻击,那就是抗命,城破之后,就要把城里的人杀掉。眼看汴梁城就要打下来了,大将速不台派人来说:“金兵抵抗得很顽强,咱们军队伤亡很大,城破之后,应该把城里的人全部杀掉!” 楚材赶紧跑进去向皇帝禀报说:“将士们出生入死几十年,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土地和人民。要了地却没有人民,那要这地有什么用呢!” 皇帝有点犹豫,拿不定主意。楚材又说:“那些精巧的技艺,那些家底丰厚的富户,都集中在这个城市里,要是把他们都杀了,咱们什么也得不到啊!” 皇帝听了,觉得有道理,就下令说,只处罚完颜氏一族,其他人都不追究。当时躲在汴梁城里避难的百姓,足足有147万人呢!
楚材又建议派人进城,寻找孔子的后代。结果找到了孔子的第五十一代孙元措,奏请皇帝封他为衍圣公,还把孔庙的土地交给他管理。 皇帝还下令把太常寺的礼乐人员召集起来,又召集了梁陟、王万庆、赵著等有名的儒生,让他们讲解《九经》,在东宫讲学。 楚材还带领大臣的子孙们一起学习,讲解经义,让他们学习圣人的道理。 还在燕京设立了编修所,在平阳设立了经籍所,从此以后,文治就兴盛起来了。
河南刚打下来,抓的俘虏特别多,军队撤回的时候,十七八的人逃跑了。上面下了命令:藏匿逃民和给他们提供帮助的,灭他们全家,连同乡里一起受罚。所以逃亡的人谁也不敢停下来,很多人饿死在路上。
楚材不慌不忙地说:“河南已经平定了,老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他们往哪儿逃啊!怎么能因为一个逃犯,就杀掉几十上百人呢?”皇帝醒悟了,下令取消这个禁令。
金朝灭亡的时候,只有秦州、巩州等二十多个州府长期没攻下来。楚材上奏说:“过去老百姓为了躲避罪责,可能会聚集到这些地方,所以才拼死抵抗,如果答应他们不杀,他们就会不战而降了。”皇帝下令后,这些城池都投降了。
甲午年,要登记中原百姓户籍,大臣忽都虎等人建议按丁口(成年男子)来算户。楚材说:“不行。丁口逃跑了,赋税就没着落了,应该按户来定。”他反复争论,最后还是按户来定了。当时将相大臣抓到的人,常常寄放在各州郡,楚材就趁机统计户口,并且把他们都编入户籍,隐瞒或霸占人口的处死。
乙未年,朝廷商议要进行四面征战,想派回回人征讨江南,派汉人征讨西域,觉得这是个控制各地的妙计。楚材说:“不行。中原和西域相隔太远,还没到敌人的地盘,人马就疲惫不堪了,而且水土不服,很容易生病,应该各取所需,各行其是。”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丙申年春天,诸王大规模聚会,皇帝亲自端起酒杯赐给楚材,说:“我之所以能真诚地信任你,是因为先帝的命令,如果不是你,中原就没有今天的局面。我能睡个安稳觉,全靠你的功劳。”西域各国以及宋朝、高丽的使者来朝见,说的很多话都不真实,皇帝指着楚材对他们说:“你们国家有这样的人吗?”他们都回答说:“没有,简直是神人啊!”皇帝说:“你们只有这句话是真的,我也觉得一定没有这样的人。”
有人向元世祖建议发行交钞,楚材说:“金章宗时期开始发行交钞,和钱币一起流通,官吏把发行交钞当作赚钱的事,收缴交钞却避而不谈,称之为‘老钞’,甚至几万贯钱只能换一块交钞。老百姓疲惫不堪,国库空虚,我们应该引以为戒。现在印制交钞,数量最好不要超过一万锭。”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七月,忽都虎拿着户口册来了,皇帝打算把州县土地分给亲王和功臣们。楚材说:“把土地和百姓分给他们,很容易产生矛盾,不如多给他们一些金银财宝。”皇帝说:“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怎么办呢?”楚材说:“如果朝廷派官员去管理,收取他们的贡赋,年底再分给他们,不让他们自己随意收税,这样可以。”皇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就确定了全国的赋税标准:每两户人家交一斤丝绸,用于国家开支;每五户人家交一斤丝绸,作为亲王和功臣的汤沐之资(赏赐)。土地税,中等田地每亩交二升半粮食,上等田地每亩交三升,下等田地每亩交二升,水田每亩交五升;商业税,是商品价格的三十分之一;盐价,一两银子可以买四十斤盐。
确定了固定的赋税后,朝臣们觉得太轻了,楚材说:“制定法律要从宽松开始,即使这样也会有人贪污,以后要是有人想从中牟利,现在这个税率就已经重了。”当时工匠们制造东西,浪费官府的材料,十次有八九次是私吞的,楚材请求对他们进行考核,并制定相关的规章制度。这时,侍臣脱欢建议在全国范围内挑选美女,皇帝下令后,楚材极力反对,皇帝很生气。楚材说:“挑选二十八个美女就足够使用了,现在还要大规模选拔,我担心会扰民,所以想再次奏报。”皇帝考虑很久后说:“好吧,取消这个命令。”皇帝还想征收百姓的母马,楚材说:“种田养蚕的地方,不需要马,现在要是这么做,以后肯定有人会因此受害。”皇帝又听从了他的建议。
丁酉年,楚材上奏说:“制造器物的人一定要用优秀的工匠,维护国家稳定的人一定要用儒臣。儒臣的事业,不是几十年就能完成的。”皇帝说:“确实如此,可以任用这些人。”楚材说:“请先对他们进行考试。”于是命令宣德州宣课使刘中在各郡进行考试,考试科目分为经义、词赋、论述三科,即使是那些被俘虏当了奴隶的儒生,也允许他们参加考试,他们的主人如果隐瞒不让他们参加考试,就要处死。一共考取了四千三百名儒生,其中四分之一的人免除了奴隶身份。之前,州郡的长官,大多向商人借钱来偿还官府的欠款,利息累积起来是本金的好几倍,叫做“羊羔儿利”,甚至把商人的妻儿都卖了还不够还债。楚材奏请规定利息与本金相等,不再增加,作为永久性的规定,老百姓欠的债务,由官府代为偿还。
他还统一了度量衡,发放了凭证,设立了钞法,规定了均输法,设立了布匹传递制度,明确了驿站凭证,各项政务都大体上完善了,老百姓的生活也逐渐好转起来。
话说有两个道士为了争个高低,互相拉帮结派,其中一个道士诬告他仇家的两个手下是逃兵,还勾结了宫里的权贵和通事杨惟忠,把那两个人抓起来虐待致死。楚材大人查办了杨惟忠。结果那个宫里的权贵又去告楚材违反了皇帝的命令,皇帝一听就生气了,把楚材抓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皇帝自己又后悔了,下令放了楚材。
但是楚材不肯解开绳子,他挺身而出,说道:“我担任着辅佐皇帝的重任,国家的政务都应该由我来处理。陛下当初下令抓我,是因为认为我有罪,那应该当着百官的面,宣布我的罪状,如果罪不可赦,那就算了。现在又放了我,说明我没有罪,怎么能轻易地反复无常,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儿戏呢?国家大事,以后还怎么处理?” 大家都吓了一跳。皇帝说:“我虽然是皇帝,难道就没有做错的时候吗?” 然后皇帝就温和地安慰楚材。
楚材趁机向皇帝提出了十条治国良策,他说:“要讲信用,赏罚分明;要端正名分;要发放足够的俸禄;要重用有功之臣;要考核官员的政绩;要平均分配赋税;要挑选精良的工匠;要重视农业生产;要确定合理的土贡;要规范漕运。” 这些建议都切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皇帝都一一采纳并执行了。
太原路的转运使吕振和副使刘子振,因为贪污受贿而获罪。皇帝责问楚材说:“你都说孔子的教诲可以实行,儒家都是好人,怎么还会出现这种贪官污吏呢?”楚材回答说:“君父教导臣子,也不希望臣子做坏事啊。三纲五常,是圣人的教诲,有国家的,没有一个不遵循的,就像天上有日月一样。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的过失,就让万世传承的道理在我们朝代废弃呢!” 皇帝听了之后,气也消了。
话说有个富商刘忽笃,联合马、涉猎发丁、刘廷玉等人,用一百四十万两银子买下了全国的税收权。这可把大臣楚材气坏了,他上奏皇帝说:“这些人纯粹是贪财的家伙,欺上瞒下,危害极大!” 奏章递上去后,楚材又感慨地说:“与其创造一个有利可图的东西,不如消除一个祸害;与其多办一件事,不如少办一件事。现在有些人觉得班超的那些话平平无奇,但千百年后,自有公论。将来那些犯错的人,就会明白我的话并非虚言。”
皇帝平时特别喜欢喝酒,每天都和大臣们痛饮。楚材多次劝谏,皇帝根本不听。没办法,楚材只好拿来一个酒槽和铁器,指着它们对皇帝说:“就连酿酒的曲子都能腐蚀东西,铁器都能生锈,更何况人的五脏六腑呢!” 皇帝终于醒悟了,对身边的近臣说:“你们哪有像我这样为国家着想的心啊?” 于是赏赐了楚材金银财帛,还下令近臣每天只准向他敬酒三杯。从庚寅年确定税收制度,到甲午年平定河南的战乱,国库每年都有盈余。到了戊戌年,税收更是增加到了一百一十万两白银。
后来,有个翻译官安天合,为了讨好镇海,竟然引进奥都剌合蛮人来承包税收,税收又暴涨到二百二十万两。楚材竭力劝谏,甚至激动得声泪俱下,他哭着喊着跟皇帝讲道理。皇帝不耐烦地说:“你这是要造反吗?” 又说:“你这是要替百姓哭丧吗?好吧,先试试看吧!” 楚材实在无力阻止,只能长叹一声:“老百姓的苦日子,就要从现在开始了!”
有一次,楚材和几位王爷一起喝酒,喝醉了睡在车里。皇帝到平原视察,看见了楚材,就亲自来到他的营地,登上他的车子,还用手摇晃了一下车子。楚材睡得很熟,被吵醒后,正生气有人打扰他,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是皇帝来了,赶紧起身谢罪。皇帝笑着说:“有美酒独享,也不和朕一起乐呵乐呵?”说完就走了。楚材来不及整理衣冠,就赶紧跑到行宫,皇帝设宴款待他,两人高兴地喝了一场。
楚材当政多年,虽然他的亲戚也得到了一些好处,但他从没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行省官员刘敏曾委婉地向他提起此事,楚材说:“赡养亲戚是应该的,可以用钱财资助他们。但如果让他们参与政事,触犯法律,我绝不会徇私枉法!”
辛丑年二月初三,皇帝病得很重,医生说脉搏已经停止了。皇后慌了神,赶紧把楚材叫来问怎么办。楚材说:“现在用的人都不对,卖官鬻爵,滥抓好人关进监狱的太多了。古人一句话就能做好事,还能让荧惑星退去,不如就下令大赦天下囚犯吧!”皇后当时就想这么做,楚材又说:“没有皇帝的命令,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过了会儿,皇帝稍微清醒了一点儿,楚材就赶紧进去奏报,请求大赦天下。皇帝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医生给皇帝诊脉,发现皇帝居然活过来了!这正巧是赦书宣读的时候。第二天,皇帝的病就好了。 到了那年冬天的十一月十四,皇帝打算去打猎,楚材用太乙数推算了一下,赶紧劝他别去,说不行。旁边的人却都说:“皇上要是不骑马射箭,就没啥乐子了。” 皇帝坚持去打猎,打了五天,结果在行宫里驾崩了。
皇后马真氏开始临朝称制,她却重用奸邪小人,朝政一片混乱。奥鲁剌合蛮靠着送礼贿赂,掌握了朝政大权,朝中大臣都对他唯唯诺诺。楚材却敢于直言进谏,说别人不敢说的话,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很危险。
话说癸卯年五月,火星犯了房宿(天象),楚材上奏说:“这预示着会有惊扰,不过最终应该没事。”没过多久,朝廷突然要打仗,事情来得非常仓促,后来竟然要发兵,选拔心腹,甚至想迁都到西方去躲避灾祸。楚材又进言说:“朝廷是天下的根本,根本动摇,天下就要乱了。我看天象,一定不会有灾祸的。”过了几天,事情果然平息下来。
后来,皇帝把御宝和一张白纸交给奥都剌合蛮,让他自己写奏章。楚材说:“这天下是先帝的天下,朝廷自有章法制度,现在您想破坏它,我不敢遵旨。”这事儿就这样作罢了。 又有一道旨意下来:“凡是奥都剌合蛮上奏的,如果令史不给写,就砍了他的手!”楚材说:“国家的典章制度,先帝都交给老臣们了,令史算什么东西?事情如果合理,我自然会执行,如果不行,死我都不会怕,何况是砍手呢!” 皇帝很不高兴。楚材据理力争,大声说道:“我侍奉太祖、太宗皇帝三十多年,对国家没有半点亏欠,皇后难道能无缘无故杀了我吗?” 虽然皇后心里很生气,但考虑到楚材是先朝的旧臣,对他非常敬畏和忌惮,最终也没怎么样。
甲辰年夏五月,楚材在任上去世,享年五十五岁。皇后很悲伤,赏赐给他很多东西。后来有人诬陷楚材,说他在相位期间,天下赋税有一半都进了他的家。皇后就派近臣麻里紥去查,结果只发现十几张琴和阮,以及几千卷古今书画、金石、以及古代文献。至顺元年,朝廷追赠他为“经国议制寅亮佐运功臣、太师、上柱国”,追封为广宁王,谥号文正。他的儿子叫铉和铸。
老张家孩子,张仲,从小就聪明伶俐,文笔好,尤其擅长骑射。他爹张楚材去世后,23岁的他就接手了中书省的活儿。 上任后,他建议朝廷应该好好整顿一下法律法规,于是就整理了历代的好政策,选取了81条适合当前情况的,呈报给了皇帝。
后来,宪宗皇帝去四川打仗,就让张仲跟着,当侍卫。张仲在战场上屡出奇策,攻下了不少城池,皇帝还赏了他一件上好的金锁甲和一匹上等骏马。 宪宗皇帝驾崩后,阿里不哥造反了,张仲二话不说,丢下妻儿老小,从朔方赶来支援世祖皇帝。世祖皇帝很欣赏他的忠心,立刻召见了他,还给了他很多赏赐。
中统二年,张仲被任命为中书左丞相。那年冬天,朝廷派兵去北方抗敌,张仲也跟着出征,在尚都北边打败了阿里不哥。至元元年,他又升官了,当上了光禄大夫。他还制定了37条新的法令,老百姓都觉得挺方便的。 两年后,他被派去山东任职,没多久又被召回朝廷。 以前宫里的祭祀音乐,只有唱歌,没有舞蹈,张仲就设计了一套宫廷舞蹈,叫“八佾舞”。
四年春天,舞蹈编排好了,他把这套舞蹈呈献给皇帝,还建议给它取名《大成》,皇帝同意了。六月,他又升官了,当上了荣禄大夫、平章政事。五年后,他又当上了光禄大夫、中书左丞相。十年后,又升任平章军国重事。十三年,朝廷让他负责修订国史,朝廷有什么大事,都得先问问他的意见。
十九年,他又当上了中书左丞相。 可是到了二十年冬天,因为一些事情,比如没按规定上交印章,还有诬告东平有人密谋造反,以及包庇同伙之类的罪名,他被罢免了官职,还被没收了一半家产,发配到山里去了。 他于二十二年去世,享年六十五岁。 他一共生了十一个儿子,名字我知道的有希征、希勃、希亮、希宽、希素、希固、希周、希光、希逸,其中希逸当上了淮东宣慰使,剩下的几个儿子的名字,我记不清了。
至顺元年,朝廷追封他为“推忠保德宣力佐治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懿宁王”,谥号“文忠”。
粘合重山,出身金国贵族家庭。一开始他当了金国的质子,后来看出金国要完蛋了,就投降了大蒙古国。成吉思汗赏了他400匹马,让他当宿卫官,官名叫必阇赤。他跟着成吉思汗打仗,立了不少功劳。在围攻凉州的时候,他拿着大旗指挥军队,箭矢射在他身上,他纹丝不动。后来,他当了侍从官,经常能参加宫廷宴会。有一次,他劝成吉思汗说:“我听说天子要为天下担忧,担忧了就能治理好天下,不担忧就治理不好天下。您现在喝酒作乐,这是忘记忧愁的做法啊!”成吉思汗非常赞赏他的话,采纳了他的意见。
后来,蒙古国设立了中书省,因为粘合重山战功卓著,被任命为左丞相。当时耶律楚材是右丞相,国家很多事情,比如设立官职、制定法律、任用贤能、划分州县、确定赋税、疏通漕运,保证国家财政收入,这些大多是耶律楚材想出来的,粘合重山则协助他把这些事情办好。太宗七年,蒙古国出兵攻打南宋,粘合重山被任命为军前中书省的官员,拥有临机决断的权力。军队进入宋朝境内后,江淮地区的州县纷纷投降,粘合重山招降了三十多万百姓,占领了定城、天长两座城池,而且没有杀一个人。战争结束后,他回到中书省工作,还被赏赐了十匹马和一件缀满珍珠的袍子。他死后,被追赠为太尉,封为魏国公,谥号忠武。
十年后,朝廷任命他的儿子粘合南合为江淮安抚使,继续负责军前中书省的事务。当时大将察罕围攻寿春城,打了七天才攻下来,察罕想屠城,粘合南合说:“不肯投降的,只有守城的将领,老百姓有什么罪呢?” 因此,寿春城百姓免于一死。早些时候,忽必烈攻打南宋,在汴京作战时,粘合南合进言说:“李璮虽然受了朝廷大恩,控制一方,但他这个人很狡猾,迟早会造反。”忽必烈也担心李璮。中统元年,粘合南合升任宣抚使。第二年,他被任命为中书右丞,兼任中兴等路行中书省的官员。第三年,他升任秦蜀五路四川行中书省的官员。同年,李璮在益都造反,忽必烈派人告诉粘合南合说:“你以前说过的话还记得吧,李璮果然造反了。你应该小心守卫西边。”粘合南合回答说:“我一定遵从圣旨,不敢让西边成为陛下的忧虑。”第二年,他被任命为中书平章政事。四年后,他病死了,被追封为魏国公,谥号宣昭。他的儿子粘合博温察儿,担任河中府知府。
杨惟中,字彦诚,是弘州人。金朝灭亡之前,他还是个小孩子,就跟着金太宗了。太宗发现这孩子读书厉害,而且胆识过人,非常器重他。
二十岁的时候,杨惟中奉命出使西域三十多个国家,宣扬金国的国威,推广金国的政策,并且让那些国家都登记户口,纳入金国的管理,然后才回来。金太宗对杨惟中非常看重,有很大的打算。
后来,金国的皇子完颜阔带兵攻打南宋,让杨惟中在军中负责中书省的事务。他们攻下了南宋的枣阳、光化等县,光州、随州、郢州、复州等州,还有襄阳、德安府。这一仗下来,俘获了不少南宋的名士,杨惟中把从伊洛地区搜集到的书籍都运回了燕京,还专门为南宋的大儒周敦颐修建了祠堂,建立了太极书院,邀请赵复、王粹等儒士在那里讲学。 就这样,杨惟中系统学习了儒家经典,心里想着要以儒家思想来治理天下。
后来,他被任命为中书令。金太宗去世后,太后临朝称制,杨惟中作为宰相,承担起了治理天下的重任。
定宗皇帝登基后,平阳路上的官吏们都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皇帝就下令让张惟中去查办,张惟中把那些违法乱纪的官吏都抓起来杀了。金国灭亡后,金国的将领武仙在邓州被打败,剩下的金兵就逃到太原、真定一带,占据了大明川,还用金国的年号“开兴”称王称霸,兵力多达几万人,到处烧杀抢掠,祸害了好几千里地。朝廷调集各路军队去讨伐,但都没能成功。张惟中亲自带兵出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降了他们的首领,剩下的残兵败将也都投降了。
宪宗皇帝即位后,世祖皇帝(忽必烈)当时还是太子,被封到金莲川做官,可以自己组建府邸,有权封官拜爵。后来,朝廷在汴梁设立了河南道经略司,奏请让张惟中担任经略使,负责在唐州、邓州、申州、裕州、嵩州、汝州、蔡州、息州、亳州、颍州这些地方屯田。早先,灭掉金国的时候,朝廷任命监河桥万户刘福为河南道总管,这刘福贪婪、吝啬又残暴,压榨百姓,祸害老百姓二十多年。张惟中到任后,就召见刘福,要他听从指挥,可刘福借口生病不肯来。张惟中就在座位上放了一根大木棍,再次召见他,对刘福说:“你要是再不来领命,我就按军法处置你!”刘福没办法,只好带着几千人马护卫着来见张惟中,张惟中二话不说,拿起大木棍就把刘福打倒在地。几天后,刘福就死了,河南地区从此安定下来了。
后来,张惟中被调到陕右和四川做宣抚使。当时,各路军队将领都骄横跋扈,欺压百姓,其中一个叫郭千户的尤其过分,他竟然杀害别人的丈夫,霸占人家的妻子。张惟中把郭千户杀了,并且公开示众,关中地区顿时鸦雀无声。张惟中对别人说:“我不是喜欢杀人,只是国家的法纪不健全,导致这些坏人欺压百姓,老百姓没处申冤,我就算不想杀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己未年,世祖皇帝统率大军东征,奏请任命张惟中为江淮京湖南北路宣抚使,让他建立行台,提前出发,宣扬朝廷的恩德,蒙古军队和汉军将领都听从他的指挥。大军班师回朝后,张惟中在蔡州去世,享年五十五岁。中统二年,朝廷追封他为忠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