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那些有抱负的君子,都掌握着治国安邦的本领。但是,如果碰上乱世,没办法施展抱负,他们就会选择隐退,以此来保全自己的志向。如果遇到合适的时机,他们其实并不想做隐士,而是想出来做官,用自己的学识去为国家和百姓做贡献,那功劳肯定不少啊!

可是后世的读书人,有的学识还没达到那个水平,却喜欢装模作样地标榜自己高洁,国家太平盛世的时候,他们反而躲起来,不参与社会,自称隐士。皇帝也往往只是图个好名声,就强迫他们出来做官。等真正考察他们的能力时,发现他们远不如传闻中那么厉害,于是就说他们是骗人的,只想沽名钓誉,这样一来,上面和下面都失望了,岂不是两败俱伤吗?

元朝的隐士也很多,像杜瑛给执政大臣上书,还有张特立在做官时的政绩,他们可不是简单的隐士,而是遇到合适的时机就出来做事,可以隐居就隐居,这颇有古代君子的风范。而且当时的统治者也没有强迫他们出来做官,这可真是两全其美啊!从那以后,以隐逸自居的人就越来越多,我现在收集整理一些值得流传的故事,写成一本《隐逸传》。

杜瑛,字文玉,祖籍是霸州信安。他父亲杜时升,在《金史》里有记载。杜瑛身高七尺,留着漂亮的胡须,长得高大威猛。金朝快要灭亡的时候,很多读书人还用文章劝说朝廷积极进取,只有杜瑛一个人跑到河南缑氏山里躲了起来。战争结束后,社会文化遭到严重破坏,杜瑛就四处搜寻书籍,全部读了一遍,而且过目不忘,还能深入理解书中的含义,对古今成败得失都了如指掌。他辗转各地,在汾州、晋州一带教书。后来中书省官员粘合珪在相州做官,聘请杜瑛去工作,杜瑛就到那里定居了。粘合珪送给他上千亩良田,他都拒绝了。有人说他住的地方地下藏着金子,家人想挖出来看看,都被他阻止了。后来住在他家的人果然挖到了百斤黄金,可见他为人多么清廉啊!

公元1269年,元世祖忽必烈南征到相州,召见杜瑛询问战略。杜瑛不慌不忙地说:“从汉朝、唐朝以来,皇帝赖以治理国家的三大要素就是法制、军队和粮食。国家没有法律就无法立足,百姓没有粮食就无法生存,战乱没有军队就无法平定。现在南宋这三样都缺失殆尽,眼看就要灭亡了,振兴国家的机会就在圣上您手里!如果能调动襄樊的军队,放弃长江下游的防守,从背后攻击南宋,大业就能成功!”忽必烈很高兴,说道:“儒生里竟然还有这样有见识的人!”

杜瑛又向忽必烈提出了几条建议,说明如果事情不这样做,将来会怎样怎样。忽必烈采纳了他的建议,非常器重杜瑛,认为他可以委以重任,想让他随军出征,但由于杜瑛生病,最终未能成行。元世祖中统年间,朝廷征召杜瑛。当时权臣王文统当政,杜瑛推辞没有接受。后来,左丞张文谦在河北宣抚,推荐杜瑛担任怀孟、彰德、大名等路提举学校官,他又推辞了,并给执政大臣写了一封信,信的大概意思是:“先王之道不明,是因为各种异端邪说作祟,这些邪说像洪水猛兽一样泛滥,天理都快被破坏殆尽了。现在天子英明神武,贤才济济,言听计从,先王推崇的礼乐教化,将会兴盛复兴,正是时候啊!至于那些繁琐的文书、例行公事、细枝末节,汉唐两朝都看不上眼,执政者却拘泥于这些陈规陋习,把这些当成主要工作,实在是可惜啊!善于开始的人未必善于结束,现在不能追溯本源,整顿法纪,移风易俗,培养人才,兴办教育,来拯救几百年来的祸患,我担心将来的弊端,将会多到说不完!”

有人劝他出来做官,他就说:“后世虽然离古代很远,但先王制定的制度,其根本和先后顺序,还是可以考察到的,所以为政者最重要的是要复古。如果墨守成规,想符合先王的意图,不也很难吗?我又不能随时随地把握机会,那还做官干什么!”于是他闭门著书,不为贫富贵贱改变自己的志向,悠游于学术之中,安度晚年。七十岁的时候,他留下遗嘱给儿子杜处立、杜处愿说:“我死后,要在我的墓碑上刻上‘缑山杜处士’五个字。”元仁宗天历年间,朝廷追赠他资德大夫、翰林学士、上护军等官职,追封魏郡公,谥号文献。

他写过好多书,比如《春秋地理原委》十卷、《语孟旁通》八卷、《皇极引用》八卷、《皇极疑事》四卷、《极学》十卷、《律吕律历礼乐杂志》三十卷,还有文集十卷。

他研究律法,那是相当深入,从律法的起源一直追溯到它的含义,长短音、清浊音,周径、体积等等,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再用经史上的说法来佐证,最后得出自己的结论。

他研究历法,认为历法都是从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作为纪元开始的,只有邵雍不一样,邵雍认为天在子时开辟,所以他以日甲子、月子、星甲辰子作为元会运世计算的基数,没有朔日虚设,也没有闰月多余,一年就按三百六十天算,天地间的盈亏变化,万物生长消亡的规律,都在这三百六十天里体现出来了。

关于开闭的规律,他说开在己,闭在戊;五是天的中心,六是地的中心;戊己是月中之星。他还把八卦和纪年结合起来,比如金朝大定庚寅年,对应的是《易经》小过卦的初六;而咱们大清朝甲寅年三月二十三日寅时,对应的是小过卦的九四。这些都是以前那些大学问家没发现的,他把这些重要的发现都写进书里了。

张特立,字文举,是东明人。他最初的名字叫张永,因为避开金朝卫绍王的讳,所以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他通过泰和年的进士考试,当上了偃师县的主簿。后来又调任宣德州的司候。宣德州有很多金国的皇亲国戚,治理起来非常困难。张特立到任后,挨个去拜访他们。

有一次,五个将军带着家奴抢劫了老百姓的羊群。张特立下令在全城搜查,搜查的队伍也到了这几个将军家里。他温和地劝说他们说:“将军府里有没有偷羊的人呢?我随便看看,堵住悠悠众口。”暗地里派人到将军家的后院搜查,找到了几十只羊。于是,他把偷羊的家奴抓起来关进监狱,将军的儿子躲到了别的地方,也被抓住了。因为是近亲,所以减轻了罪行。从此以后,那些豪强富贵人家都开始遵守法律,老百姓也因此得到了安宁。

正大年间,张特立升任洛阳县令。当时战事不断,各郡县都非常困难,东路元帅纥石烈牙兀还经常侮辱文人。有一次,纥石烈牙兀调任陕西,路过洛阳,看到张特立为人淳朴古道,却不给他好脸色,反而命令他三天之内准备好军粮,否则就按军法处置。洛阳百姓一向敬重张特立,都争先恐后地把粮食送到县衙。元帅对此非常惊讶。

后来,张特立被提升为监察御史。他首先上奏说,世宗皇帝的孙子们不应该被幽禁;接着又弹劾尚书右丞颜盏石鲁与老百姓争夺田地,参知政事徒单兀典阿谀奉承权贵,都应该罢免。掌权的人很忌讳他。恰逢平章政事白撒犒赏驻扎在陕西的军队,张特立又弹劾白撒的属下违法乱纪。白撒向世宗皇帝告状,说张特立所奏之事不属实。世宗皇帝宽恕了他,于是张特立就辞官回乡了。

张特立先生特别擅长研究《易经》,晚年还经常给学生们讲课。东平人严实每次去拜访他都非常恭敬。丙午年,元世祖还在藩邸的时候就受了王印,然后就派人专门给张特立传达旨意说:“前监察御史张特立,他一直保持着质朴的品格,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他始终如一。今年他差不多七十岁了,潜心研究圣贤的经典,应该给他赐个好名号,来表彰他高尚的品德,就特地赐给他‘中庸先生’的称号吧!” 世祖又下令说:“先生年纪大了,眼睛还不好,不能亲自去领旨,所以派赵宝臣去传达我的意思,并且把先生的书房命名为‘丽泽’。”

壬子年,元世祖再次下诏书告诉张特立说:“您年纪大了还潜心研究经书,辛勤教导学生,从不偏颇,大家都尊崇您为老师,以前已经赐予您‘中庸先生’的称号,现在再次表达我的敬意。”癸丑年,张特立去世,享年七十五岁。中统二年,朝廷下诏说:“中庸先生学识渊博,品德高尚,即使经历了战乱,也始终保持着原来的操守,没能让他享受到田园的安乐,却突然遭受了丧亡的悲痛。再次追赐他之前的称号,以表彰他的多次恩宠。”张特立先生著有《易集说》、《历年系事记》这两本书。

杜本,字伯原,他祖上住在京兆,后来搬到天台,又搬到临江府的清江,所以现在是清江人。杜本博学多才,擅长写作。江浙行省丞相忽剌术得到了他上交的《救荒策》,非常欣赏他的才能。等到忽剌术做了御史大夫后,就极力向武宗皇帝推荐杜本。杜本曾经被召到京城,不久就回到武夷山隐居了。元文宗在江南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名声,等到即位后,就派人送去很多钱财征召他,但他始终没有出来。至正三年,右丞相脱脱把他推荐为隐士,朝廷就派使者送去金织锦缎、上等美酒,召他为翰林待制、奉议大夫,兼国史院编修。使者传达了皇帝和丞相的意思,催促他上任。到了杭州,杜本以生病为由坚决推辞,并且给丞相写了一封信说:“如果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为一个道理,把所有百姓都团结成一个心,把千百年都看作一天,把天下都看作一家,那么就可以谈论制定礼乐制度,达到五帝三王那样盛世的景象了。”最终,他没有赴任。

我这个人啊,性子特别平静,不爱争强好胜,也不急躁。跟人交往,最看重的是义气,谁家要是穷得养不起父母,或者没钱读书的,我都尽力帮助。平时啊,书几乎不离手。天文地理、历法度量这些,就没有我不懂的,尤其擅长篆书和隶书。我还写过《四经表义》、《六书通编》、《十原》等书,别人都叫我清碧先生。正正十年(公元1350年)去世,享年七十五岁。

再说说张枢这位长者,他是金华人,官府多次征召他做官,他都推辞了。他从小就聪明过人,他外家潘家藏书几万卷,他都读遍了,而且过目不忘。长大后,写起文章来,一会儿就能写几千字。问他古今的变迁、政治上的成败得失、宇宙的兴衰、礼乐的废兴,甚至帝王的称号、官职名称、年月顺序,他都清楚得很,就像指着掌心一样。他写文章,注重阐明经史,以辅助教化,尤其擅长叙事。他曾经根据三国时期的事迹写了《汉本纪列传》,又加上《魏吴载记》,合起来就成了七十三卷的《续后汉书》。临川的危素很欣赏他的文章,说他的立论精密,可以作为讲课的教材,朝廷还把他的书放在宣文阁。浙江东部的使者多次推荐他,前后一共上奏了九次奏章。至正三年(公元1343年),朝廷要儒臣们修撰辽、金、宋三朝的史书,右丞相脱脱负责监修,请张枢到他府里做长史,张枢坚决推辞。七年(公元1347年),朝廷又下令修撰本朝后妃和功臣的传记,又以翰林修撰、儒林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的官职征召张枢参与讨论,他又推辞了。使者硬要他去,到了杭州,他还坚持辞官回家。他还写过《春秋三传归一义》三十卷、《刊定三国志》六十五卷、《林下窃议》、《曲江张公年谱》各一卷,《敝帚编》若干卷。至正八年(公元1348年)去世,享年五十七岁。

孙辙,字履常,他祖上是从南京搬到临川的。孙辙小时候就成了孤儿,他母亲蔡氏教育他,让他懂得为人处世要谨慎自立。长大后,他学问好,品德高尚,非常孝顺母亲。他待在家里教书,家里虽然简朴,但来求学问的人却越来越多,郡里有名的才俊几乎都是他的学生。孙辙跟人说话,总是以孝悌忠信为根本,说话温和,态度平和,听的人都会油然生出敬佩之情。他对亲戚乡里都非常客气周到,说话从来不谈论别人的缺点和不足。只要有读书人来到临川,都会来拜访他;就连地方长官,那些仁义贤良的官员,也都会登门拜访。孙辙为人随和庄重,以礼相待,从不谈论官场之事。官府多次征召他,他都拒绝了。后来,江西行省破格举荐了他,称他为遗逸之才。孙辙擅长写文章,吴澄曾经为他写的文章集作序,说:“所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可见他的文章和人品都得到了高度赞扬。元统二年,他七十三岁,在家中去世。

吴定翁,字仲谷,也是临川人,他祖上是宋朝初期从南京迁来的。吴定翁从小就稳重得像个大人,一年四季穿着打扮从不懈怠,为人清高文雅,和孙辙齐名。他尤其擅长写诗,揭傒斯称赞他的诗歌幽深茂盛,清淡疏朗,可以和卢挚相比。御史和江西的省长、知府、地方长官都争相聘请他,但他一辈子都没有接受。程钜夫曾经给他写信说:“临川的读书人,都争相拜访您,为什么您却像玉人一样高洁,让人难以接近呢?”吴定翁曾经说过:“读书人不要追求在世上有所作为,只要求问心无愧。”这句话被人们认为是至理名言。

何中,字太虚,是抚州乐安人。他从小就聪明过人,以研习古代经典为己任,家里藏书万卷,都是他亲自校对的。他的学问渊博精深,广平的程钜夫,清河的元明善,柳城的姚燧,东平的王构,同郡的吴澄、揭傒斯,都对他非常敬佩。至顺二年,江西行省平章政事全岳柱聘请他担任龙兴郡学老师。第二年六月,他因病去世。他留下了《易类象》两卷、《书传补遗》十卷、《通鉴纲目测海》三卷、《知非堂稿》十七卷等著作。

危复之,字见心,咱老家同郡的人。南宋快完蛋的时候,他是太学生,拜汤汉为师,读书可广了,什么书都看,尤其喜欢读《易经》,诗写得也特别好。元朝刚建立那会儿,元帅郭昂好几次推荐他去做儒学官,他都没答应。后来元朝朝廷又好几次派奉御察罕和翰林应奉詹玉带着礼物去请他,他还是没答应。最后,他就隐居在紫霞山里了,朋友们私下里给他谥号叫“贞白先生”。

武恪,字伯威,是宣德府人。年轻的时候就以神童的身份去江南游学,吴澄当时是江西儒学副提举,推荐他到国子监学习。明宗还是藩王的时候,就选中武恪当说书秀才,后来明宗去云南镇守,武恪也跟着去了。明宗想在陕西起兵,武恪就劝他说:“太子您去北方,这是朝廷的命令,也是您叔父的命令。您要是现在朝京城射出一支箭,史官一定会记载为太子造反!”旁边的人讨厌武恪这么说,就说:“武秀才他母亲在京城,应该让他回去。” 所以武恪就回京城了,住在简陋的小巷子里,教学生。后来文宗皇帝知道他的名声,就给他安排了秘书监典簿的职位。任期满了,他父亲去世了,他又被任命为中瑞司典簿,后来又改任汾西县尹,这些他都没接受。有人劝他出来做官,他说:“以前是为了家人委屈自己,现在家人都不在了,我不再做官了。”

过了几年,朝廷要选拔地方官,泰不华推荐武恪担任平阳沁水县尹,他还是没去。朝廷里的大臣又推荐他做授经郎,武恪干脆装哑巴,也不接受。武恪特别喜欢读《周易》,每天都坚持坐着读书。有人问他:“先生您的学问,基础是什么?”他说:“以敬为本。”他写了一本书叫《水云集》,有好几卷。他教出来的学生,很多都很有成就,比如佛家奴做了太尉,完者不花做了枢密院事,都是有名的贤人。